“呵呵,怎么可能?”
魏主編的小助理姓曹,叫曹星,今年才二十三歲,畢業不久,平時喜歡追星,每周必然要追‘閑時說’,一期不落。
楊玉英在‘閑時說’節目上的表現可謂精彩絕倫,到現在,網上相關視頻播放量還是十分可觀。
曹星對楊玉英十分熟悉,如今已是粉絲,粉絲看自家偶像,那當真是火眼金睛,絕不會認錯,但在眼下這樣的場合,他竟是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就如主編所言,那些個影帝,影后都不曾受邀,如何能輪得到楊玉英?
宋重耀立在邵園的紫荊游廊外,端著一盞高腰酒杯,抬頭就見尹風正領著楊玉英匆匆而至,穿過人群,徑直朝著邵家內宅走去。
邵遠,邵達兩兄弟直接從內室出來,和他勾肩搭背地不知說了幾句什么,就推了尹風一把,摟著他的肩膀大大方方地混進了長輩們的圈子。
宋重耀目光微凝,心下冷笑,不愧是鎮國公家出了名的兩個紈绔子弟,在京城就是走馬章臺,游手好閑,到了海城,照樣同尹風這樣的紈绔混跡在一處,也不怕辱沒了鎮國公家的門楣。
“邵公爺一世英雄,怎么子孫卻如此不成器。”
邵遠也還罷了,只是天資不高,沒有入朝為官,好歹打理著邵家商業上的事務,勉強還算可以守著富貴。
再加上皇室對邵公爺照顧得很,自從大公子經商以來,大齊國各類大工程都是交由他家的建筑公司負責。
而且皇家郵電聯合局前些年也開始同他合作。
反正但凡是有皇家能掌控的好事,總免不了要給邵大公子一份,但凡是他有本事爭的,別人再想爭就難。
只憑有皇家支持這一條,就是大公子再不會做生意,但凡有點踏實耐心認真的勁頭,不過分敷衍了事,自然能順順當當把錢賺到手里。
那個二公子邵達,大學畢業之后不入朝,也不經商,簡直什么都不做,每天就是吃著家里給的錢糧,整日四處游蕩,還美其名曰尋找靈感,要成為天下第一流的大畫家。
要知道,他大學的時候考的可是計算機系。
想當年圈子里的人特別給面子,說這兩位公子是青年才俊,到如今,小一輩依舊給面子,在這兩位面前恭恭敬敬,可不是看他們的能力,純粹是看邵公爺。
邵達這幾年四處開畫展,在外到混了個知名畫家的名頭,其實早成了圈子里的笑話,
“小宋總,兩位師傅已經到了,我已讓人送他們直接去看蓮花臺。”
宋重耀目光一收斂,面上隱約露出些許喜色,正了正衣冠,徐徐舉步向邵園內,碧水汀走去。
一路上,步行緩緩而過,宋重耀的目光在道邊碑刻上流連。
他一向喜歡間接的房屋裝潢,最常住的便是在宋氏大廈附近的公寓樓,房間高五米,奢華的歐式風格裝修,生活方便而舒適。
對于那些老舊貴族們住的大宅門,大宅院,他很是不喜歡。
就連宋家老宅他也不喜歡。
但是此時看著這些碑刻,數代皇帝的御筆,通過這些隱約可見當年邵家的威勢,那才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宋家和邵家比,竟是一下子就被比成了暴發戶,雖然宋家也是數代富貴,到了他奶奶這一代,更是一舉將宋氏發展成大齊國內前百名,數得著的大企業。
進了碧水汀,宋重耀收斂思緒,舉目看去,他特意請來的兩位老師傅正站在九龍蓮花臺前低聲交流。
邵遠和邵達都在不遠處的涼亭里坐著陪尹風說話,時不時也向蓮花臺的方向看一眼,顯然對老邵家邵園里這座最重要的建筑十分關心。
“哎,本來還說姓宋的肚子里一堆壞水,連咱們家小丫頭都要欺負,非得想個主意好好收拾他一回,現在看來,還真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他竟然有本事請來鄭家兩兄弟,也算有心。”
這座九龍蓮花臺不只是一處景觀,在這座蓮花臺之下,他們的父親,鎮國公邵芝曾留有無數美好的回憶。
昔年鎮國公最鼎盛時,就是皇子公主們,都以能在蓮花臺下欣賞九龍吐珠,蓮花綻放的美景為榮。
如果宋重耀能幫他們修復蓮花臺,哪怕只修復部分功能,了卻父親的遺憾,邵家上下都要感激他。
據說這鄭龍,鄭虎兩兄弟的父親曾獲得過工部的金字招牌,整個大齊,能得到那塊御賜招牌的神匠不過一百七十五人,其中有一多半已不在世,在世的也多老邁,留下傳承的并不多見。
如今這世道,科技發展迅速,老手藝幾乎沒了用處,年輕人們沒有幾個愿意幾十年如一日地打磨自己的技藝,不知多少老匠人后繼無人,喟然長嘆,遺憾離世。
以鎮國公邵芝的地位,想尋一位技藝極高的匠人來修復蓮花臺,都大半年未能尋得,可見其難度。
鄭龍和鄭虎二人神色肅然,圍著蓮花臺已經轉了七八圈,宋重耀過來時,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嚴肅。
“怎么樣?”
“表面的裂痕到是容易修復,雖然當年雕刻九龍的工匠手藝精妙,九條龍的神態都有微妙的差別,顏色更是依陽光而變化,但我們已經知道材料配比,就連佛光也能再現,但其它機關是真的很難破解,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當時那個年代,到底是怎么做到九龍升天,蓮花次第開的,除非用現在這些手段改裝。”
這當然不可能,如果邵國公他老人家同意改裝,哪里還輪得到他們在這兒討論?
工部早有無數人爭先恐后地為邵老解憂!
“喂,你們做什么?”
鄭龍正沉思,無意間一回頭,就見兩個老頭蹲在蓮花臺旁邊,一人戴著個聽診器,手里拿著個響錘,正叮叮當當地敲擊蓮花臺。
鄭虎嚇了一跳,兩步過去,伸手就去抓前面一老頭的肩膀,他手剛伸出來,楊玉英手指一動,幾根銀針眨眼間飛射而出。
“啊!”
鄭虎一聲痛呼。
他哥哥也嚇了一跳,一行人連忙圍攏過來,卻見鄭虎手腕上扎了三根銀針,他的手竟是完全失去知覺。
兩兄弟對視一眼,面露驚恐,神色間都不自禁流露出無窮的恐懼。
他們一身的能耐都在這雙手上,如果廢掉一只手,那簡直和丟掉性命也相差無幾。
鄭龍腦子一抽,伸手就拔下銀針,可鄭虎的手還是無法活動,兩兄弟心里發毛,腦袋里嗡的一聲轟鳴,眼淚都瞬間飆出。
楊玉英眨眨眼,也驚覺現在不是以前,一般人真沒見過止穴的手段,承受能力著實有些弱。
“咳,別擔心。”
她過去順手握了下鄭虎的手臂,一股溫熱的氣流似有若無地涌流而過,鄭虎的手指一下子恢復如初。
“我的手。”
鄭虎連忙握拳又舒展開,反復幾次,喜逐顏開。
鄭龍也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楊玉英輕聲道:“抱歉,嚇到兩位了。”
雖然公輸和石田目前身具陽氣,能在青天白日里現形,似與活人無異,但雙方畢竟殊途,像鄭家兄弟這樣的普通人,最好不要肢體接觸。
楊玉英還是第一次領著兩個在下頭居住幾百年的老阿飄在人世間走動,著實經驗不足,難免反應過度。
宋重耀回過神,卻是神色冷厲,死死盯著楊玉英:“你是——楊玉英!你怎么進來的?這也是你該來的地方。來人!”
旁邊的服務人員也已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幾步趕過來。
宋重耀冷聲道:“你們安保就這么做?隨便放個小明星進來,今天來的可都是貴客,沖撞了哪一個,你們擔待得起?”
服務人員面面相覷,面上都掛著笑,聲音極溫和地道:“宋公子,這位是楊小姐,我們家兩位公子請來的貴客。”
宋重耀略一蹙眉,神色不定,眼底深處不免流露出一絲不屑。
尹風身形一正,從站沒站相的姿態,變成挺括如松,神色肅然,一本正經地道:“來了,宋小公子超人一等的聯想能力又在發揮作用,你們信不信,現在他腦子里就有一坨狗屎,要多臭就有多臭,偏他自己是半點聞不到。”
宋重耀面上一沉,正待叱責,鄭龍鄭虎兩兄弟卻是已忍耐不住,走到公輸和石田面前,急聲道:“你們快住手。”
“蓮花臺距今已有八百余年,飽經風雨,是我大齊的至寶,里面的機括更是有重大的研究價值,如果不小心毀損,那可是大罪孽!”
鄭龍瞥了楊玉英一眼,也不敢去拽公輸他們,只能連聲呼喊。
公輸聞言一揚眉,笑道:“你個小輩到是有心。”
石田冷哼一聲,頗有些不服氣:“有什么好得意的,八百年怎么了?”
這邊鬧出如此動靜,大廳內,邵芝,宋老太太,還有幾家的大家長也被驚動,都隨著邵芝出來探看。
邵家兩兄弟忙迎過去,簡單說了下情況,邵芝心下意外,宋重耀兩步上前請安,笑道:“沒想到驚動了您老人家,給您介紹一下,這兩位是鄭龍,鄭虎兄弟,他們的父親就是金字號的鄭博源鄭大師。”
邵芝頷首,面上也柔和了些許:“去年我曾去拜訪令尊,只令尊也說沒有把握,像九龍蓮花臺這樣的古物,終究還是一動不如一靜,現在保護好,或許有朝一日,技術進步,昔年的技藝可以重現,到那時才是它恢復舊觀的好時候。”
“是我不死心,總想在我死之前,再回味一下往日的舊時光,沒想到到讓你們這些孩子們跟著操心。”
邵芝這幾天其實已經想得很明白,他想要恢復九龍蓮花臺,是在懷念他幼年和青年時的美好時光。
說白了,是他老了,人一老,總會念舊。
可這念想,不能毀了他邵園里這古物。
“罷了,只是我的一點癡念而已,你們沒必要這般操勞。”
宋重耀連聲道:“國公爺,鄭家兄弟從自家藏書里曾翻出一本公輸家蓮花臺相關的修復殘圖,相信他們多少有幾分把握。”
邵芝目光登時轉移到鄭家兄弟身上:“哦?”
鄭龍沉吟不語。
宋公子對他們兄弟似是信心十足,但他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開始或許還有一點信心,可真正見到九龍蓮花臺,他們震撼之余,是當真不敢下手。
當初他們見錢眼開時,當真是不知者無畏。
但此時事已至此,兩個人也不肯落了鄭家的顏面,終于鄭重道:“國公爺,徹底修復蓮花臺,憑我們兄弟二人的能力怕是力有未逮,但稍稍修復,養護一番的能力還是有的,請國公爺放心,像蓮花臺這般的寶貝,我們兄弟絕對萬分小心,千般謹慎,絕不會破壞一星半點。”
邵芝心中也不禁一動,正待說話,卻聽旁邊傳來一聲略顯粗糲的聲音。
“我就說,這邊的機括不是公輸家的車鏈,分明是我們石家的串珠鏈,哼,得虧我是沒和你賭,要不然你今年的香火可就都歸了我。”
公輸沒吭聲,默默從隨身攜帶的箱子里拿出個包袱放在地上,隨手解開,眾人心下好奇,湊過去一看,頓時驚呼。
“九龍蓮花臺?”
包袱里露出來的,正是縮微版的九龍蓮花臺。
此時正品就在旁邊,兩相對比,任何人都看得出,這分明一模一樣,除了原版身上有風霜留下的痕跡。
邵芝更是幾步奔至,定定地看著地上的蓮花臺,目中隱約流露出濃濃的懷念之情。
卻見公輸手里拿了把怪模怪樣的工具,也不知怎么一撬一擊,蓮花臺就從中間分裂,一半升起,露出里面繁復的齒輪等機關零件。
鄭龍和鄭虎齊齊上前蹲下身,揉了揉眼睛,什么都顧不上,拼命向前擠,公輸隨手替換了兩個零件,動作迅疾,隨手一扳,蓮花臺又合在一起。
“成了。”
毫無預兆的,沒有任何準備,眾人眼見公輸班挪動了下蓮花臺的位置,調整了下角度,陽光降下,龍吟聲隨風而起,虛幻又真實的光影瞬間浮現在眼前,九龍齊出,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