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片火光沖天而起。
平時連專門去找,都輕易到不到一個的術士,居然騎著各種飛行坐騎在半空中徘徊,讓每個帝都的居民都能看清楚坐騎上那洗刷得很光滑的毛羽。
眨眼間,莊園已被無數兵士包圍,好幾位穿紅色鎧甲的騎士沖進莊園大門,已然同家里的騎士交上了手。
愛德華和姨母被匆匆護送到馬車上,殺出包圍圈,沖入備好的安全屋時,他還有些迷惘,好像姨母這邊的騎士也有點厲害,數量還很多,紅衣鎧甲那是哈利王子身邊的精銳,個個都是從小就接受皇家最頂尖資源傾斜的厲害人物。
這樣的人……竟然愣是沒突破姨母家的防御措施。
耳畔傳來刀劍相擊的轟鳴,時不時一陣爆炸,他心情極為復雜。
但是埃德蒙覺得自家的主人鎮定極了。
那些騎士們也覺得自家的主人太有先見之明,或許還有別的什么底牌,一下子也從容了好些。
在這種時候,上面的人足夠靠譜,臨危不亂,顯然能給人莫大的安慰。
愛德華:“……”
他的確已經預料到帝都可能會隨時發生件大事,可能這件事很危險,但是——絕不是哈利王子帶兵殺入王宮這種危險。
永蘭帝國不缺鐵血,不缺殺戮,從父王以下,大部分王子公主從小就學騎士技能,個個都是統兵的好手。
王宮杰地基爾宮更是在百年內重新建造了七次,更名五次,可他的父王在位的這些年,永蘭十分太平。
父王加菲爾德大帝,在位期間廣受眾貴族和平民的愛戴,大家崇拜他,尊重他,他的兒子和女兒都是一些并無太大野心的人,整個大家庭在民間的名聲非常好。
哈利王子身為王后所出長子,一向深得父王重視,除了沒有王太子的名號外,他該得到的是一樣都不缺。
永蘭帝國國王寶座,目前看來,他得到的幾率比其他繼承人要高得多,只要他穩得住,他有九成以上會成為最后的贏家。
愛德華實在不明白,雖然現在王后去世,這事或許會讓哈利王子心中產生一些波動,但是他怎么會忽然就造反,一點征兆都沒有。
無論愛德華怎么想,整個永蘭帝都已經陷入混亂。
愛德華自己被埃德蒙和他姨母困在安全屋,一步都無法踏出,但他手底下的人卻是瞬間散到整個帝都的街巷之中。
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匯總過來,交到安妮夫人手上。
“哈利王子已經占據皇宮。但是沒有找到陛下。”
“京城各大貴族,有一半以上投靠了哈利王子,剩下的一半中,一部分舉兵和哈利王子對抗,一部分逃了出去,不知所蹤,還有一部分閉門不出。”
“現在哈利王子的人算是基本上掌控中整個帝都,內政部的幾位大臣都傻了眼,他們本來是哈利王子黨的一員,天然支持哈利王子坐儲君的位置,可是哈利王子這么一折騰,這幾個里面到有一半改了心思。”
“今天內政部的兩位內政大臣都公開在王宮門前譴責哈利王子,要求他立即撤出王宮,遣散手下,哈利王子沒理他們。”
“軍事大臣現在病了,據說病入膏肓,一連請了好幾個教廷的人去看,都說必須靜養,但是他的副手帶著神圣騎士團的人撤離王宮,目前化整為零,每天都襲擊哈利王子的人。”
桌上的軍事地圖詳細地標明事變發生以來的種種情況,愛德華坐在旁邊,像個木頭人一樣看著姨母和埃德蒙,還有一群騎士神色嚴肅地討論問題,幽幽嘆息了一聲。
目光從身邊的人臉上滑過,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姨母在帝都竟然擁有不小的勢力,情報網更是十分杰出。
估計現在除了寥寥幾位大人物以外,不可能再有人能把局勢調查得這么清楚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姨母只是個平民百姓家的女兒,有現在的家業,全靠他母親當年救了王上。
父王是看在姨母能好好照顧他的份上,所以幫姨母置辦了不少家業,他視線中的姨母,也確實是個內斂的,溫柔的女性,每天喜歡讀書,彈琴,寫字,偶爾也會和年輕的女孩子一般給衣服鑲嵌花邊,裝飾自己的帽子,或者擺弄寶石。
現在看來,他才是真正的傻瓜。
外面風聲鶴唳,戰火一觸即發。
愛德華坐在安全屋中,擔憂的卻不只是戰爭而已。他有一種直覺,好像哈利王子做的這一切,并不是他的本心。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愛德華當然不是什么單純的人,他不注重權力是不注重權力,可是他沒想一輩子碌碌無為。
多年來,他除了醉心書畫,也經營不少生意,他的生意不只在永蘭,在周圍幾個鄰國也小有名氣。
和那些巨賈比,愛德華或許還欠些火候,可論錢財,他并不比擁有強橫母家,還有父王認真貼補的哈利王子等幾個兄弟姐妹差太多。
能做成這樣的生意,愛德華自是個聰明人,他和兄弟姐妹,尤其是哈利王子也沒多深厚的感情。
可是他還是了解哈利的,被他的父王精心教導出來的,未來承接永蘭帝國王位的人,怎么可能是個瘋子?他的品行,也并不是不值得信任。
至少,他絕不會因為某些小事,不值得的理由就去造反。
現在又是這樣的時候,愛德華不敢不多想。
“早知道我這些年就不刻意避開帝都的這些事了。”
鬧到現在,姨母和手底下的人把軍事地圖擺在他面前,把帝都里的貴族們各自的行動都一一說清楚,什么都不曾避諱他,他卻還是像個木頭似的,不懂這些,無法判斷,也沒辦法給出反應。
不過,有一點他是看出來了,雖然姨母和埃德蒙他們誰都沒說。
可哈利王子的人放著那些明火執仗要和他拼命的貴族不管,也沒去理會那些閉門不出的貴族,到是調兵遣將先抄了他的家。
“母親……”
“叫姨母。”
安妮夫人開口糾正了句。
愛德華小時候比較任性,非說安妮夫人是他母親,一直就亂叫,當時他年紀小,安妮夫人心疼他,也就隨他去,可是身為永蘭帝國的公爵,安妮夫人也不愿意他在外人面前失禮,總是叮囑他有外人在時不可以隨便亂喊。
“姨母,自出這事以來,哈利王子是不是在針對我們?為什么,姨母你知道嗎?”
愛德華蹙眉,“如果說,他針對的是我,認為我對他有威脅……可希蘭,哈姆,約克,安德烈,這幾位哪一位都比我對他威脅更大吧,可是他都沒有理會。”
希蘭姐姐雖是女子,卻是厲害人物,手中還執掌金色衛隊,金色衛隊是帝都所有衛隊中唯一一個有術士軍團的護衛隊。
其他人也各有底牌。
可自己呢?他愛德華是出了名的文藝人士,從小到大喜歡的都是繪畫,參加舞會,與漂亮小姐喝酒談心,他的沒有野心,可不是隨便做出來給人看,那是真正的,從小到大都沒有表現出多少從政的資質。
“難道他針對姨母?”
愛德華心里發毛,“哈利王子認為是姨母害了王后?”
當天晚上,愛德華半睡半醒間,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各種錯亂的腳步聲,打斗聲,他人還被子里就讓埃德蒙一卷,連頭一塊兒蒙住,抗在肩膀上向外猛沖。
愛德華的頭被卷在被子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能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響,心中反而更害怕,忍不住在心中念叨,如果玉英君在附近就好了!
緊要關頭,他真是萬分想念那位好像無所不能的姑娘。
楊玉英這會兒還真站在旁邊的高墻上看這一團亂局,不過她沒注意愛德華,到是盯著不遠處正對峙的兩個人。
休可默默站在她身后,小聲道:“我們只觀察,不要管。”
楊玉英沒說話,此時腳下這一片街道已經遍地火海,平民百姓們四處奔走哭嚎,造成這一切的,竟然不是她曾經想過的蟲災,而是兩撥人類。
不遠處,哈利王子身邊紅色鎧甲的騎士人人鋼刀出鞘。
對面的安妮夫人,也是一身戰甲,英姿颯爽,身邊的騎士相對低調,但是論勇武,半點不熟紅甲騎士。
雙方膠著在一起,不停地有人倒下。
這場戰爭如此原始,又如此沒有意義。
休可:“我真心覺得奇怪,習武之人,日日不輟苦練神功,流多少汗,流多少血,才能學有所成,怎能這么輕易的拔刀殺人?”
他喜歡打架,和同伴打,也會和隨便什么陌生人去交手,可是這世上能讓他舉刀陷入殺戮中的,除了為了納塔族的榮耀,就是為了同伴的生死存亡,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他們為什么打?”
仇恨?生存?尊嚴?
休可出生時,納塔剛從災難中稍稍恢復了些生機,每一個納塔人都特別的寶貴,每一個納塔人,都把自己的同伴看得很重。
聽說很久以前,納塔也陷入過混亂的日子,自己人殺自己人,步步危機,處處險境,可休可只在資料里看過,他出生的時候,納塔人已經成了全宇宙中最團結的一族,他們每一個戰士都能為了保護族人,尤其是幼崽去和任何勢力拼命。
哈利死死盯著安妮,眼睛通紅,額頭青筋暴起:“怎么,露出真面目了?也只有父王會相信你是無辜的,你怎么可能無辜?呵,我到要看看,等我殺了你,殺了愛德華,那些混賬東西們會不會后悔!”
安妮神色間流露出一絲悲哀:“你錯了。”
她只說了這一句,就低頭沉默。
這條街上的情況亂得像拆解不開的線團,休可對此一概不看,眼神還稍微有點躲閃,卻是打定主意,說不插手,就不插手。
他只死死盯著通訊器上的探測軟件,一看到紅色標識集聚就渾身緊張,看到紅色退開就咬自己的手指甲蓋,一邊咬一邊持續不停地向宇宙中發送各種訊息。
楊玉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大美女,你笑什么呢?”
“嗯,不知道。”
楊玉英眨了眨眼,她就是覺得,明明自己才該是最緊張,最上頭的那個,可她此時卻很平靜,還比不上休可焦慮。
她以前可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種越是事到臨頭,越精神放松的性格。
這兩撥人還在打生打死,休可有點不想看,伸手拉住楊玉英的胳膊:“走,天快亮了,回去歇歇。”
楊玉英點頭,兩個人一閃身,就消失在夜幕里。
也不知道愛德華如果知道,他在下面經歷生死危機,他心目中特別靠譜的,曾拯救過他的姑娘連舉手之勞撈他一把都不樂意,也不知會是什么心情。
幸運的是,他不會知道。
楊玉英和休可輕盈地在屋檐上飛掠,旁人哪怕看到他們,大概都會懷疑自己看花了眼,懷疑那是一抹被風吹散的青煙留下的影像。
走了幾步,遠處的喊殺聲漸漸小了,休可忽然蹙眉,抬起通訊器看了看:“唔,我們轉個彎。”
楊玉英聞聲向前方街道上看去,就見十幾個蟲子帶著十幾個小女孩兒從街上走過。
這些小女孩大的十一二歲,小的只有七八歲,每一個都長得非常漂亮可愛,有著純澈的眼睛,漆黑的頭發,溫柔的笑顏。
她們年紀不大,可能有點害怕,大家三三兩兩地挽著手,為彼此鼓勁:“他們給了好多錢,都夠我阿媽救命的了。”
“我家也是,我阿爸拿了錢,能給我哥交學費。主人家給的錢不少,肯定對咱們很重視,去了也不吃虧。”
休可的腳步瞬間停住。
他認出了其中一個小姑娘,金色的頭發,天藍的眼睛,眼睛里閃著漂亮的光。
休可記得小姑娘的聲音很甜美,比家里丫頭做的甜品還要甜上好幾倍,當她叫自己‘大哥哥’的那一刻,他想到了遠在故鄉的小妹妹。
霎時間,刀光璀璨,映亮了夜空。
休可揮刀飛落,漆黑的斗篷先遮住孩子的眼,刀毫不遲疑地砍在蟲子的眉心。
一聲巨響,好好的人變成了一人半高的灰綠色的蟲。
左右的房間里頓時有無數驚駭欲絕的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