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還帶著積雪融化的寒意,迎面吹來依舊如冰刀劃過。
栗蔚云看著大營之中的輜重營帳,年前的一場戰事持續了近兩個月,后勤這邊消耗較多,奈何入冬之后大雪封路,物資無論是從陸路還是水路都無法運達。
現在積雪慢慢的消融,根據淮寧王的來信推斷,最遲十后就能夠抵達。
一個冬天,境安軍在重新的整編操練,并沒有因為風雪而停滯。
高元徵上奏請命,境安軍多年來都是防守為主,鮮有主動出兵。現在赤戎西側的舒龍國因為今年突降暴雪,災情嚴重,且牛羊凍死無數,如今開春,糧食緊缺,必然會對赤戎大肆侵掠奪,赤戎受舒龍牽制,便不能夠全力的應對大周,這是反守為攻的最佳時機。
陛下應了他的請命。這么多年西北十三州一直在赤戎的手中,這也是大周的恥辱,他這樣驕傲野心勃勃的人,怎么可能見此情況繼續下去。
栗蔚云想,若非是因為腿疾和現在可能被青囊控制的原因,那個人的決定必然會更加的雷厲。
主動出擊,這也是栗蔚云所希望的。想收回十三州,可不是靠守能夠奪回的。如今也的確是個不錯的時機。
所有的將士都被調動了高昂的斗志,狂熱的定要在這一戰大敗赤戎,就算是不能夠一雪前恥,至少也要讓其在十余年內再無與大周相抗的能力。
栗蔚云不知道大軍現在具體情況如何,現在都在緊張的備戰,原本關游還會給他來信說一些情況,現在這段時間也沒有信往來。
就在此時霍城派她與十來名斥候跟隨一支軍隊前往西屏山,她這才知道后方在西屏山出了問題。
一路上她得知了詳細的經過。
此次負責押運軍資的是白原將軍,淮寧王只是同行相助。軍資從水路轉到陸路后,在西屏山的時候遭遇了裝扮成山匪的軍隊埋伏,軍資不是被燒就是被毀,如今所剩者不過三成,將士死傷慘重。高元徵也派守軍前去接應。
待栗蔚云抵達西屏山的時候,見到已經是遭遇伏擊后的軍隊,雖然已經稍作整頓,但慘狀依舊隨處可見。
淮寧王見到她的時候雖然眼中有一絲喜色,卻是一閃而過。白原也是一臉惱恨的在和前來接應的將軍交談。
這批物資雖然數量不算龐大,并無什么大型的機弩之類的軍械,卻以糧草為主。一個冬日雖與赤戎無戰,其他的消耗不算大,但是糧草卻是最大。
如此的失誤,他們即便是不被下獄問斬也要被革職查辦。
她也了解淮寧王和白原兩人的為人性情,對于自身生死有些許的擔憂,但更多的卻是對于前方將士糧草得不到及時補給的擔憂。
“這一年你消瘦了不少。”淮寧王在與她說完了軍資的正事后,關心的道。
栗蔚云笑了下,這一年她先是被胡平川給安排道馬場呆了兩個月,然后便是進了后勤大營做了斥候,去年在京城養的一點肉全都給瘦下去了。
“你倒是精壯了不少,也沉穩了些。”
“這一年我無所事事,吃喝玩樂,能不長點膘?”這一句玩笑話此時說出來卻有幾分蒼涼。
她看著損失慘重的軍隊,有幾分心寒。
從淮寧王等人的口中得知,那些埋伏襲擊假扮山匪的軍隊,皆是大周人的面容,說著一口流利的大周話,顯然不是敵軍所為。且如今戰時,大周邊陲各個堡壘防守更加的嚴謹,就算是能夠混進來三五個敵人的探子,但是絕不會混進來一支上千人的軍隊。
伏擊的毫無疑問是大周軍隊。
外敵在前,身為大周將士,不上陣殺敵,不保護黎民百姓,竟然是反戈相向。
她心中對大周生出了隱隱的擔憂。
先是軍械坊衛國公案,后是科舉舞弊,現在軍中竟然出現了反叛,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大周的江山沒有被外敵侵略,卻從內里已經潰爛。
淮寧王看著她眉頭深鎖,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擔憂,也知曉她的心思,如今他何嘗不是如此。大周怎么就如此了呢?
先皇在世,雖然是有權臣把持朝政,殘害忠良,但多是文人官場,在軍隊鮮少有受此牽連,如今這只毒手卻伸向了軍方。
“這些叛軍是何人,可有什么線索?”
淮寧王搖搖頭,輕嘆一聲:“雖然有交手,但是看不出來來頭,對方死傷不少,被活捉的幾人,最后也都自盡了,看著倒像是死士營。派出去追查的人還沒有傳來消息,應該是查到了什么線索了。”
說完他又嘆了一聲:“如今陛下應該收到了這邊的奏報,不日便會有旨意下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糧草不足的問題。如今所存的不過三成,對于十幾萬兵馬來說,這些不過維持半個月而已,后期的糧草即便是立即的籌集運送,也要月余。而且現在朝廷內部矛盾,決策文書都下達緩慢,甚至有人掣肘,恐時間會更長。”
說著眉頭鎖的更深,眼中的擔憂直刺心底。
糧草被毀,這是掩蓋不去的事情,前方戰士得知,必然是影響軍心。
栗蔚云也愁云滿面,這種事情也不是他們能夠掌控的,她略帶安慰的道:“軍中糧草應該能撐上二十來天,加上如今保存下來的,一個多月是可以的。后方糧草及時補給,并不影響前線。況且這是大周存亡之際,他們不會置家國不顧。”
淮寧王心中苦笑,栗蔚云前世在軍中,回京后沒多久就入宮,如今回來又是遠離朝堂,她哪里會知道現在朝中是什么情況。
這一年他暗中活動,知道了許多隱秘的消息,只覺得心中陣陣寒意。
此次他之所請命隨軍押運糧草來西北,眾人皆說他是犯了相思昏了頭。栗蔚云的原因的確是有,但是更多的是不想看到朝中的那些黑暗,不想讓自己的一腔熱血被那些陰謀詭計撲滅。
聽栗蔚云這么說,他也故意自我安慰的道:“說的也是,更何況陛下并非是對朝政不理,他絕不會讓此事發生。再不濟,總可以向當地征調一批,總是能夠撐上一些時日的。”
栗蔚云見他苦笑,心中更加的酸楚。她不想打擊彼此的信心和熱情,故而放松的精神轉開話題:“別說這些了,無論陛下如何處治,旨意未達之前,你和白將軍還是要先前往軍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