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銷回頭看了眼栗蔚云,低聲道:“要喂陛下服下。”
栗蔚云愣了下,看著龍榻上的那個面如死灰的人,不自覺的手攥緊了一些。
正猶豫的一瞬,裕妃拭去眼角的淚道:“本宮來吧。”說著就要上前,青囊卻是陰冷的眼神望去。
裕妃頓時好似雷擊,僵在了原地,動作定住。
旁邊的人也都不敢動,他們可都是知道這位青囊先生的脾氣的,雖然心中多有不滿他的殘忍,但是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多言語一字。
就連胥王也是愣住,卻也沒有上前,也未有勸說。
青囊卻是回頭朝栗蔚云看了眼。
栗蔚云回過神來,雖然不知青囊為何要讓她親自的動手,但眾目睽睽之下,還是接過李云銷手中的藥瓶走到了龍榻邊。
龍榻上的人氣走游絲,似乎只要的手稍稍用上一點力氣就能夠前段那一絲的氣息,她心中想就這么的結束了這個人的性命。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
且不說別的,就是現在偏殿和前殿的這些人,若是自己真的動手了,不僅它和李云銷、青囊會沒命,甚至是淮寧王府、栗府威遠社和更多的人牽連陪葬。
而且現在她也覺得就這么的殺了這個人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如今沒有一點的意識,即便是讓他死,也要讓他清醒,帶著最深的痛苦死。
她動作輕緩的微微抬起秦相平的頭,用特制的軟管導流將藥瓶內的藥液一滴不灑的全部喂到了秦相平的口中,她手上巧妙的用力,但見秦相平將藥液全部的咽了下去。
她這才重新將秦相平再次緩緩的放低平躺,然后退到了一邊。
青囊卻是盯著秦相平的面色和身上的銀針,片刻,便見秦相平表情痛苦,原本僵直的身體也有些異動。
眾人都是屏住呼吸看著青囊,就連剛剛還在嚶嚶哭泣的兩位妃子此時也都靜默不敢出一絲的聲音。
青囊此時卻是迅速依次將銀子取出,秦相平的身子微微的輕彈,青囊將其扶起重重的拍了下秦相平的背,但見秦相平一口污血噴出。
眾人驚駭的目瞪口呆。
青囊有繼續的拍了幾下,秦相平有連吐了幾口污血,眼睛也微微的張開。雙目無神的瞥了眼榻前的眾人,便無力的合上,身子也軟軟的癱了回去。
漸漸的面色也稍稍的改善了些,純色也單了許多。
青囊淡淡的對李云銷吩咐一身:“浸一遍。”但見李云銷取出了另一個孩子拳頭大小的小藥罐,將所有的銀針都放進藥罐內浸泡。
青囊也借此起身離開了龍榻邊,裕妃這才開口問:“先生,陛下是怎么樣了?”
“性命無憂。”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裕妃又接著問:“先生可知道是什么毒嗎?”
“不知。”
胥王此時上前來道了聲謝后便詢問皇帝身體具體的情況,和接下來要如何的醫治侍奉的事情。
青囊也都是簡單的回答了幾句,然后寫下了兩份藥方遞給了閻公公,便讓李云銷收拾藥箱,便準備離開。
眾人還是不放心,雖然陛下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現在能夠一直陛下的也只有青囊先生一人,若是有個萬一,再去請人也是麻煩。
胥王道:“先生這段時間便留宿宮中,陛下如今龍體有恙,免不了每日檢查數次,先生每日進宮來甚是辛苦。”說完也不待青囊應允,便對閻公公吩咐,“給青囊先生準備一處安靜的殿宇。”
閻公公見青囊沒有立即的出聲回絕,裕妃等人也都沒有異議,便準備命人去準備。
青囊卻是冷淡的道:“不用。”
眾人愣了下,都以為青囊是要拒絕,但聽青囊冷聲道:“我住在銷兒的禁院。”
眾人面面相覷,胥王便看向已經收拾好藥箱的李云銷和一旁的栗蔚云。
雖然栗蔚云如今易容,但是她之前已經細查過,知道這個所為的夏園小廝云山,便是栗蔚云。
青囊雖然殘忍成性,有性格乖戾,但是卻對明國公的長孫李云銷不同。當年他冒著生命危險入京為陛下醫治腿疾,條件便是留李云銷在身邊。
雖然這件事情當時只有幾人在場,但是事情發生之后,眾人也都能夠猜出原因。
上個月李云銷便被陛下借口接回宮中,雖然青囊沒有因為當年陛下的承諾而據理力爭——畢竟他也不是那種會與人爭論的人——但是并不能說明他就真的不在意。
現在提出要住在如今李云銷居住的禁院,再傻的人也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了。
看來這次事情之后,陛下若是不放李云銷離開,還想打著別的注意,怕是青囊便會做出匪夷所思的瘋狂舉動。
眾人各自的心中盤算,胥王便應允。閻公公也立即命人去多添些日用之物。
青囊也未再出聲,轉身離去,李云銷和栗蔚云也跟了過去。
出了偏殿,走到前殿的時候,眾人目光都朝他看來,他卻是目不斜視的離開。
回到禁院,青囊沒有入殿,而是朝殿后走去。栗蔚云對一旁的李云銷吩咐他先進去,而她自己便跟著青囊朝后院的小園子去。
禁院的宮人見到青囊像見到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沒有吩咐,也不會主動的湊上去伺候,便沒有人跟過去。
小園子雖然不大,卻是空落落的,很是寂靜。
青囊走到臨水的柳樹下站定,栗蔚云也跟了過去,直言問:“陛下的毒是不是你所為?”
青囊沒有回答,栗蔚云卻明白這多少是和他有關的。
“你為何讓我給陛下喂藥,用意為何?”
青囊依舊是沉默不答。
栗蔚云有些氣惱,上前一步面對青囊問:“陛下還能活多久?”
青囊嘴角一絲冷笑,淡淡的道:“三個月。”
“若是被查出來,你知道要連累多少人?要死多少人嗎?”栗蔚云怒道。
雖然她也想親手殺了那個人,可如今她不能這么做。當年李家幾乎覆頂,她被心中的仇恨操控才會行行刺之舉,如今她身后不僅有李家,還有栗家,有威遠社的所有子弟,還有淮寧王府等人。她再仇恨,她只會用的別的方式報仇,絕不會是血刃一人。
“和我有什么關系?”青囊冷淡的道。
“你自己命呢?銷兒命呢?”
青囊見她略顯激動,聲音帶著憤怒,側眸看著她,淡淡的道:“我若施毒,無人能夠察覺,也無人可以追查出來,何況這毒我從三年前已經下在他的身上了。”
栗蔚云微微的吃驚,原來青囊當年入京救李云銷只是其一,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殺了那人。
“三個月后,我會帶著銷兒游歷天下,去他先去的地方。”
栗蔚云怔怔的看著青囊,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悲痛和溫柔,甚至還摻雜著一點歡喜。一瞬間,她覺得面前的人很陌生。這種眼神和情緒是那么多年她從沒有在青囊的眼中看到過的。
他的目光不是陰冷冰寒,便是帶著狠毒凌厲,從沒有過這樣柔和的神情。
她一陣恍惚后,問道:“你就只是為了還一個人的恩情嗎?”
青囊卻轉過身,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仔細的盯了許久,雖然面容經過粉飾,但是目光卻沒有變。
“是。”他聲音很低卻異常的堅定。
他袖子中的手攥了攥,很想伸手去抹掉面前人面上的易容的藥粉,甚至是截掉那一層他看來根本就不稱的面容。
她的言語習慣,她的性情,不該是這張臉這個人的。
“你真的不認識扶桑嗎?”他聲音低低的幾乎是帶著幾分哀求和無盡的悲涼。
栗蔚云知道他心中一直沒有消除對她身份的懷疑。
她搖搖頭。
青囊在她的目光中逡巡了一遍最后轉過身,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小溪中。
“你又想過若是他死了,大周會是怎樣的局面嗎?”她淡淡的問。
赤戎雖然是平了,但是赤戎太子卻在北境自立,赤戎力量不足,必然會依附北戎,再次的實現了赤戎北戎的聯合,對大周無疑是一個最大的威脅。
西南的孟國,東南和那面各國也都虎視眈眈。這幾年的內憂加之對赤戎的征討,已經讓大周的國力微弱,若是那個人身死,朝中再度出現了五年前的奪位內亂,大周怕是已經撐不下去了。
青囊卻是淡然的表情。
他本就不屬于大周之人,也并非是在大周長大,雖然這十多年身處大周,但是對大周并無一點的感情。
對于他來說,大周是存是亡,這天下是安定還是混戰,他并不關心。
她心中惆悵,她知道無法讓青囊去接受這些東西,他素來也抵觸這些家國之念。
“還能夠挽救嗎?”
“不能!”青囊說的斬釘截鐵。
栗蔚云問話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在一個人的身上施毒三年,如今一朝毒發,哪里還有多少挽回的希望。
她輕輕的嘆了聲,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去阻止了,那個人也的確配不上這天下至尊的位子。
此時前面傳來了細碎的聲音,是閻公公吩咐的人過來收拾打掃殿宇,并且送來了一應具備的用物。
兩個人走回前殿,一位公公笑嘻嘻的走上來,說著此次準備的東西,然后又客氣的道:“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先生吩咐一聲,老奴讓人立即的準備。”
青囊冷淡的嗯了聲,便進了殿中。
公公表情僵了下,便有立即殷勤的吩咐宮人都手腳利索些,最后又留下幾名宮人伺候,青囊沒有答應。
公公也不客氣,畢竟對于青囊這樣從來部將情面,不懂人情的人,客套話說多了反而找厭煩。他識趣的帶著人都退了出去。
不多會兒一個公公帶著幾個內侍過來,是準備為晚膳。與以往不懂,這次這些內侍沒人手中均是捧著一個銀盤,上面罩著蓋子,下面不再是以往簡單的幾樣小菜,而是豐盛的佳肴。
小凌子在端著銀盤跟在最后面,進殿的時候,悄悄的朝她瞥了眼。栗蔚云知道他的用意,微微的點了點頭。
青囊對豐盛的膳食表現的很冷淡,李云銷畢竟年幼,吃了一個多月清淡寡味的東西,這次自然是眼饞。但是瞥見青囊在側,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安分立在一旁。
待內侍退去之時,栗蔚云送公公和幾位內侍出去,借機對走在最后面的小凌子耳語了兩句。小凌子愣了下,然后便輕輕的點了下頭。
當殿內伺候的宮人也都退下后,青囊才淡淡的對李云銷道:“坐下吧!”
李云銷笑了下,立即的跪坐在矮桌邊,栗蔚云在他跪坐在他身側。
開膳后,栗蔚云看著李云銷吃的開心,中午只是吃了幾塊昨日剩下的糕點,想必是已經餓很了。
“喝點湯。”栗蔚云幫李云銷盛了一小碗的湯羹放在他的面前。
“謝謝姑姑。”李云銷對于栗蔚云做這些并不奇怪,在夏園的時候,栗蔚云便一直都是照顧他,即便是他現在已經大了,她還是會把他當成幾年前一樣照顧。
青囊卻是坐在對面看著栗蔚云為李云銷夾菜盛湯,這還是第一次他們三個人坐下來一起用飯。以前即便在夏園他也極少會和李云銷一起用飯,主要是李云銷怕他,總是躲著他,他也就隨他了。
看著面前的一幕,青囊忽然想到了數年之前,似乎也是這樣的畫面。那時候還是在將軍府的花廳,銷兒在李桑榆的院子中用午膳,當時他也在。他便是坐在對面看著李桑榆喂著還只是三歲的李云銷用飯。
李桑榆不懂的如何的照顧孩子,又不讓旁邊伺候的嬤嬤侍女幫忙,將李云銷喂的滿臉滿身全是飯渣湯漬,李云銷當時卻吃的很開心,就如現在一般。
他怔怔的看著栗蔚云,她的動作那么的像李桑榆,對李云銷的關心發自真心。若她不是李桑榆,只是修縣的李桑榆,她為何如此做呢?
看著栗蔚云臉上的笑意,他也淡淡的笑了下。
無論她是與不是,銷兒都是她最喜歡的孩子,是李家的血脈,他護著他,她總會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