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回到淮寧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剛回到書房,小西便跟著進去,然后將書房門前侍候的人屏退,關上了房門,走到秦相安的身邊低聲道:“栗姑娘讓人傳話給公子,說青囊并非神仙,醫術有限。”
秦相安微微的愣了下,看了眼小西。
小西輕嘆了聲道:“今日的情況,公子想必是看到的,陛下是不是真的……”
秦相安自然是看到的,接到了陛下中毒的消息后,他便立即的進宮去了。
陛下毒發之快,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過去了,但是卻束手無策,若非是青囊先生及時的趕到,怕是就有殯天之險。
青囊若是都沒有辦法的話,那想必已經無力回天了。
這樣的消息蔚云還傳話給他,應該是陛下時日不多了。
他心中生出一陣的不安。
如今栗蔚云在宮中,可以說就在陛下的身邊,若是她生出一絲的歹念,怕是陛下也就絕無生還余地了。
想到這兒他又安慰自己道:蔚云不是那么沖動的人,既然她已經知道陛下時日不多,也就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來。
陛下雖有兩位公主,但是并無皇子,若是陛下殯天,首先要考慮就該是皇位的繼承。
蔚云想要告訴她的,恐怕更多是背后的這層意思。
他目光銳利的看向小西,小西被看得有些發瘆。
“公子是不是就要出大事了?”
秦相安淺笑了下道:“陛下病體沉重,連青囊先生都束手無策,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嗎?”
“當然有,那就是陛下萬年之后……”小西腦海中想到了那個畫面,立即的閉了口。
秦相安嗯了聲。
小西微微的蹙眉道:“公子,陛下對胥王世子疼愛有加,視若親子,曾經也言及,若是命中無子,便將胥王世子過繼為嗣。公子不是說這件事情好幾位老臣都是知道的嗎?”
“陛下當時是興致上來的時候所言,根本沒有仔細的考慮。現在朝中的情況復雜,陛下若是真的過繼胥王世子,是讓胥王做攝政王呢,還是讓幾位老臣輔政?且不說胥王并參與朝政之心,幾位老臣本就是心思各異,到時候朝廷就亂了。”
小西沉思了片刻,這兩年秦相安也經常的和他說朝廷的事情,他是知道朝中局勢,若真的讓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繼承皇位,大周內憂外患,恐怕要不了十年就不復存在了。
“公子這幾年在朝中暗中活動,現在也該是起作用的時候了。”
秦相安苦笑了下,他在虞縣的時候便已經暗中活動了,這幾年他在京城更是自己參與進來,與朝中的一些官員子弟往來,借著花天酒地,卻偶爾說些朝堂軍方之事。
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從不是想要爭奪皇位,他最初只是想離開虞縣,想要正大光明的見那個人;當得知李將軍府被滿門株連,他只想為那個人犯案;當得知她死在皇宮大火的時候,他更加的迫切要離開虞縣,只是為了替她報仇。
可是如今他知道她沒死,雖然經歷了什么他不知道,但看著她那么的痛苦,活的那么的辛苦,他只想有足夠的權力地位來護著她,幫她。
如今的局勢對他來說是一個意外,但是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意外。
他的確是要改變一下行事方法了。
秦相安在朝廷內外活動的時候,栗蔚云卻是在皇宮進院內閑坐。
雖然因為青囊的原因,現在的禁院雖然還是侍衛嚴密的看守,但不會再禁止她和李云銷出入了,可她也不想招致更多的麻煩,便也懶得出去。
李云銷還如在夏園的時候一般被青囊嚴令學醫,松散了一個多月,忽然被這般緊逼著,李云銷有些吃不消,卻也不敢開口,只能規規矩矩的按照青囊的要求完成交代的功課,稍有拖拉未完成,青囊也從不手軟的責罰。
栗蔚云雖然心疼,也勸說青囊,但是青囊并不松口,李云銷又不敢違抗青囊。她只能看著李云銷挨打或挨罰。好在他陪在李云銷身邊,心里也好過一些。而且青囊嚴厲歸嚴厲,對銷兒她看得出來是傾囊相授。將他當成自己的衣缽傳人在教,心中也寬慰了許多。
一連一個多月青囊每日都會去皇帝的寢宮為皇帝醫治,栗蔚云也偶爾的跟著青囊過去。皇帝醫治都是出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胥王這一個月幾乎都是住在宮內,后宮的妃嬪也是輪換的在跟前侍奉湯藥。
而這一個多月間,為了查皇帝中毒的事情,不知道抓了多少的人,不僅有伺候的宮人,還有后宮的個別妃嬪,甚至是宮外的一些官員也收到提審。
期間也有許多是審訊時候受不住刑罰慘死或者是自殺的。
栗蔚云沒聽到此,心中都是會像針扎了一下。
她知道兇手就是身邊的青囊,但是她卻不能提一子,甚至也不能為那些被抓的人申辯一句,只能任由此事演變下去。
四月的京城綠樹成蔭,氣溫剛剛好,沒有初春的清寒,也沒有夏日的悶熱,惠風和暢,陽光溫暖,兩日的小雨過后,空氣也更加的清新。
栗蔚云跟著青囊給皇帝醫治。
此時皇帝的身體稍稍的好了一些,不會如前段時間醫治迷迷糊糊,現在倒是大半時間可以清醒的,身體也是相對前段時間好了一些,只是身體太過虛弱,不能夠自行的下地行走,只能夠半躺在床榻之上。
青囊在一旁醫治,栗蔚云便在一旁打下手,這段時間的磨合,她已經能夠準確的知道青囊簡單的幾個字提示是代表什么意思,所以在外人看來,她這個助手當的很稱職。
今日胥王不在,在皇帝身邊侍奉的是程美人,這個前世幫過栗蔚云的人。但現在她已經晉為妃位,可以說是這兩年后宮中最得皇帝寵愛的妃子之一。
栗蔚云此次回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程妃了,她想必當年身材豐盈了一些,嬌體更加的玲瓏有致,舉止也多了幾分嬌媚,眉眼之間也不似當年的那種怯弱謹小慎微的模樣,反而多了幾分從容了圓滑。
想到當日秦相平恩赦天下雖然是出自她的一句看似無心之言,現在想來怕也是有心為之。
多年的后宮生涯,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率真的程美人了。
看著她侍奉十分的用心,一直嘴角含著一絲笑意,眉頭卻是微微的蹙著,讓人又疼又憐。
皇帝看著青囊結束了診治之后,才開口詢問:“已經兩個月,朕為何還是如此羸弱?胸口時時疼痛,甚至頭痛也有些加重?甚至這腿,也時常麻木。”
青囊冷淡的道:“陛下上次的中毒,雖然看似有驚無險,但是心脈和臟腑受損嚴重,已經不是三五個月便能夠調理恢復完全。”
“需要多久?”秦相平有些惱怒。
他出身軍旅,想來都是提刀縱馬,如今腿疾讓他行路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腿疾剛治愈沒有多久,竟然又遭遇了這般的殘害,在龍榻之上躺了近兩月。
他是曾經的戰王,是現在的大周帝王,哪里該如此的窩囊。
越想他心中月是惱怒。
青囊看出他眸中的怒火,但是此人知道在他面前發火沒有任何的意義,出了適得其反之外。此人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和他胡為。
他冷淡的道:“若是按照草民的方法,殿下心平氣和靜養,內服外蒸,少則一兩年,便可恢復如初。”
秦相平嗯了聲,他信青囊,因為除了青囊那些太醫已經根本不可用,若是依靠那些太醫,他恐怕就不能再睜開眼了。
青囊躬身施了一禮后退了兩步轉身便離開。
栗蔚云也已經收起了藥箱,提在手中跟了出去。
秦相平目光卻是一直落在栗蔚云的身上,直到她繞過屏風,秦相平的目光還透過屏風輕薄的絹紗看著那個身影消失。
程妃也注意到了秦相平的神情,笑著端著一碗湯茶走到榻邊道:“青囊先生是神醫,醫術驚人,青囊先生說陛下的身子會恢復如初必然是會的。陛下是習武之人,體格強健;是天子,得天眷顧,與凡夫俗子不同,臣妾看依著青囊先生的法子,定然要不了一兩年就恢復如初的。”
旁邊的閻公公也在幫腔勸著皇帝。
秦相平看了眼程妃,沉默了須臾,點了點頭,他也自信自己是不同的。哪里用的找一兩年,這個月他已經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了許多。雖然還是各種不適,但按照這樣的速度,不能說三五個月,半年也可以康復了。
程妃瞧著秦相平的面色緩和了許多,笑著道:“陛下且喝些湯茶,這是青囊先生吩咐煮的,有清毒功效。”
秦相平在程妃的服侍下將一碗湯茶喝下,程妃一直都是嘴角含著溫柔的笑容,眸中卻沒有太多的笑意。
秦相平喝完湯茶后片刻便覺得身體清爽了一些,便詢問閻公公下毒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入京也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該抓的人已經都被抓了,該審問的也都審問了,為何一直都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來,到底是何人所為。
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懷疑是何人下毒,是如何下毒。
他飲食一切都是很小心,即便青囊先生用藥都有太醫院備案,煎藥伺候湯藥也都是專門的人。
閻公公小心謹慎的回答,現在一切還在追查當中,暫時還沒有結果。
秦相平聞此,怒喝:“兩月之余尚無任何的結果,要你們何用?”
殿內的宮人驚嚇惶恐的伏身請罪。
秦相平剛發完怒,便是一陣急咳,幾乎喘不過起來,憋的面紅脖子粗。
程妃立即的上前幫活秦相平舒氣勸慰:“陛下息怒,萬不可氣壞了龍體。青囊先生也囑咐不可動怒,以免傷身。”
秦相平重重的喘息幾口,慢慢的平復了下來。
“內衛那邊情況呢?”他可知怒氣問。
閻公公慌張的答道:“冷統領正在追查,今日尚未有過來回旨。”
“召他來。”
“是。”閻公公慌忙的起身,親自的過去。
而此時的栗蔚云回到禁院后,便詢問青囊他在寢宮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當初他說秦相平不過三個月的性命,現在卻說他一兩年便能夠恢復如初,而這段時間它也的確見秦相平的身體狀況慢慢的改善。她心中有一絲的慶幸,但更多的卻是惱恨。
青囊冷冷的道:“下個月。”
“你在寢宮內所言是一兩年,這可是欺君。”
“我所言從未有假。”他淡淡的道,“陛下的確需要一兩年的調理便可以恢復如初,但是他活不過下個月也是事實。”
栗蔚云疑惑的看著他,疑問:“你還做了什么手腳?”
“不是我。”
“那是誰?”她腦中竟然立即的想到了程妃,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程妃會是青囊的幫兇,竟然認為程妃會要弒君。
也許是剛剛在寢殿之內,她從程妃的眸子中看不到對那個人一丁點的感情吧。
青囊剛欲開口,忽然聽到門外有聲響。
栗蔚云立即的過去開門,卻見到一個內侍跌倒在地,滿臉驚恐的看著栗蔚云,慌忙的擺手道:“奴才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聽見……”
他講目光朝栗蔚云身后望去,目光緊縮,恐懼無以復加,也就是這一瞬,他見到一點亮光閃過,然后面前的內侍緊緊的捂著脖子,臉色憋的通紅,緊接著便見到暗黑的毒血從他口中溢出。
他微微的張口想說什么,卻已經說不出一個字。表情痛苦猙獰。
此時忽然聽到回廊的一旁一聲驚叫,兩個人望去,但見李云銷和其身后的一個宮女。宮女嚇跌坐在地,面色驚惶,李云銷也是嚇的臉色煞白。
他并沒有親眼的見過一個人在面前死去,更別說是以這樣恐怖的表情。
宮女的一聲驚叫,立即的引來了禁院內的剩下的一個內侍和一個宮女,頓時也被嚇的身子瑟瑟顫抖,他們可是知道青囊的狠辣的,閑雜竟然真的殺人了。
看著同伴死時模樣如此的凄慘,兩人也是雙腿打軟。
青囊冷冷的看著幾人一眼,便轉身進了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