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舒從宿舍樓下來,走到操場上找韓科校長拿行李,韓科校長卻說:“我們說會兒話吧?”
月光下,杜云舒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韓科校長竟如此滄桑了。
他們在申文學種的那片花圃旁坐下來。
夜色里,花香襲人。
“文學調走了,以后不知道誰還能給咱們種花呢。”韓科校長一聲喟嘆。
杜云舒一顫。
“咱們以后都學會種花吧。”老校長說道。
“好。”杜云舒鬼使神差便答應了。
可是老校長卻幽幽吐出一口氣:“你是年輕人,你終究有一天也是要離開這海島小學的。”
“可是我進城考試一直都沒有考上啊。”杜云舒說起這樁事,不由不氣餒。
“多考幾次,終有一天是要考上的,”老校長說著鼓勵的話,卻是無奈的語氣,“這海島小學留不住年輕老師啊。”
許是夜色的緣故,韓科校長的語氣很憂傷,連帶著杜云舒也郁郁起來。
韓科校長說得對,即便她一時半會兒沒有考進城,可心終究是沒有安分留在這海島,隨時都做著調走的打算的。
“我快要退休了。”韓科校長說道。
杜云舒一時也滿懷憂傷,安慰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
“如果有個年輕人能夠接過銀山小學這個攤子該多好啊!”韓科校長抬頭望天上的月亮,月亮總沒有三百六十五天的缺憾,也有圓滿的時候,然而這海島小學什么時候才能圓滿啊。
“如果你來當銀山小學的校長……”韓科校長突然轉過臉,目光定在杜云舒臉上,杜云舒先是一怔,繼而急忙擺手,“我不行我不行,我怎么可能勝任校長的工作呢?”
“云舒啊,你連這個小小的挑戰都不敢接受,就想拿下盧明凱?”韓科校長笑著搖了搖頭。
杜云舒一怔:難道自己剛才在校門外對盧明凱的表白,校長全都聽見了?
韓科校長仿佛聽見了杜云舒心里的聲音,他從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說道:“我都聽見了,每一個字都聽見了!”
杜云舒不由大窘,好在夜色很好地掩飾了她的面紅耳赤。
“杜云舒,我希望你挑戰自己。”韓科校長丟下一句話,徑自離去了,留下杜云舒一個人坐在花圃旁發呆。
第三天,韓科校長一早就去食堂,他打算給杜云舒煮早餐,到了食堂,杜云舒已經在忙活了。
看著熱騰騰的一碗西紅柿湯面,韓科校長有些不可置信。
杜云舒不僅給他煮了面條,還給他煎了兩個荷包蛋。
坐在飯桌旁,杜云舒一邊吃著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一邊笑吟吟對韓科校長說道:“荷包蛋要吃一雙哦,小時候每次考試,我媽都會給我煎一雙荷包蛋,說這樣能博個好彩頭,我能考個一百分。”
“那你考一百分了嗎?”
“從來沒有。”
韓科校長嘴一撇,假意嫌棄:“那你還煎荷包蛋給我吃,一點好運都沒有帶來嘛!”
杜云舒也不生氣,仍舊笑吟吟的,說道:“那是我媽煎的荷包蛋,運氣差點,這是我煎的荷包蛋,運氣滿滿的哦,等你退休了,想吃也吃不到了哦。”
韓科笑著拿起了筷子。
“校長還有多久才退休啊?”
“兩三年吧!”
“啊?還有那么久啊!我還以為我最久明年就可以接你的班了呢!”
韓科校長不可置信看著杜云舒:“你打算扎根海島了?”
“前提條件是,你得在你退休前把我培養好啊,否則我沒有那個能力,有心也接不了你的班,咱們銀山小學再小也是一所學校不是?”
“那我就培養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一老一少愉快地吃了早餐,各自洗了碗,就開始整理文檔。
暑假過了大半的時候,蘇湜做了一個決定。
她敲開了樓上鄰居廖書恒的房門,將一封辭職信交到他手中,說道:“替我轉交給校長吧,讓校長幫我去教育局辭職吧。”
廖書恒皺了眉頭:“你再考慮考慮吧,蘇湜,畢竟有一份正式編制的工作,不容易。”
“我決定好了,我要為了我的夢想最后博一把。”蘇湜平靜說道。
這段時間,她仔細思考了很多,關于她和蔡有有,關于她和廖書恒,關于她和她的父親母親,關于她和她的夢想。
如果在沙漠上,每一次面臨生存的機會是必須拋棄一樣她在意的東西,到最后她認為她放棄生命也不能放手的竟然是唱歌這件事。
“人不能實現夢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和咸魚沒什么兩樣。”
聽著蘇湜的話,廖書恒知道蘇湜這一次是真的想清楚了,不過他依然勸道:“要是你失敗了呢?”
“反正我從來也沒有成功過。”
廖書恒突然明白,蘇湜不是把辭職信交給他,而是把退步交給他暫存。
“開學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找到通往你夢想的那條成功的道路,不然你就回來,從今往后斷了那個念想,怎么樣?”
蘇湜沒有回答廖書恒,只是笑笑下樓去。
走到樓梯上的時候,蘇湜站住了,她回過頭看著廖書恒,說道:“其實我并沒有愛上你,我只是為了欺負江新男,從小到大我都以欺負她為樂,你只是我欺負她的一個工具。”
廖書恒抿了抿唇,自嘲笑笑。
蔡有有在房間里等蘇湜。
等蘇湜回來,他就說道:“我幫你收拾行李吧。”
蘇湜搖搖頭,“我都收拾好了。”
蔡有有還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口,蘇湜的執拗和強烈的個性他是知道的,蘇湜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如果我失敗了,我就回來嫁給你,你能等我嗎?”蘇湜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蔡有有突然有些五味雜陳。
“如果你成功了,我就去找你,找到你,我就娶你。”
蔡有有的語氣很堅定。
蘇湜啞著聲說:“好。”眼淚幾乎立即就奪眶而出。
蔡有有上前,緊緊抱住了蘇湜。
蘇湜想說對不起,嗓子眼卡著一個雞蛋般,什么都說不出來。
父親在她心上種下的心魔,父親走了,得靠她自己去解決,是敗給心魔,還是戰勝心魔,她把自己交給命運。
只有徹底和心魔和解,她才能好好度過她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