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一和林飛飛順著建筑物投射在街道上的陰影，一路小心翼翼地到了500米的范圍。

當看到地上“從此線內為安全區域，請玩家自覺”的文字和用紅色顏料畫出來的一條虛線，兩個人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畫這條分界線的人倒是很負責任，連路邊的建筑物墻面上都畫上了虛線，把許多建筑物一分為二。

雖然在辦公樓的頂層，兩個人已經觀察了一上午的時間，但是當第一個玩家路過兩人身邊的時候，兩個人還是緊張得身體肌肉都繃緊了起來。那個玩家只是把目光在白司一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毫不感興趣地低下了頭，繼續一邊走一邊擺弄手里的東西。等那個玩家走到分界線處，立刻就找了一棟被虛線分成兩半的建筑物鉆了進去消失無蹤了

白司一的目光跟在那個玩家的身后，直到那個人消失不見。然后她皺著眉頭想了想，覺得就算能成功買到食材，要如何把食材安全地帶走也是一個艱巨的問題，不知道以前的買家都是怎樣做到的。

白司一仰著頭，四處打量著安全區里面的建筑，離近了看人類活動的痕跡就更明顯了。

有的樓體窗外晾著半干的衣物，有的樓里會傳出音樂聲，還有的樓體上用各色噴漆寫著一條條廣告語。

白司一抬頭看了看寫在白色樓面上的廣告。

“安全區公寓，不同房型，價格合理，聯系32號101室。”

這一切看起來，讓這個安全區就像是一個獨立于副本外的小鎮。看來，這個菜市場對于這個副本的意義，絕對不只是一個讓玩家流通食材的地方。

那么，這個安全區是怎么保證玩家們的安全的呢？

白司一四處觀望著，她以為自己會發現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之類的人員，在來回巡邏維持秩序。然而，她在街道上看了很久，一直走到了紅色建筑物的腳下，也沒有找到類似在維持治安的人員。

等走到這棟紅色的不規則建筑下，兩個人才感覺到這棟建筑的宏偉壯觀。這建筑至少也有三四十層樓高，占地也十分寬廣，兩個人所來到的入口，只是這棟建筑用英文字母標記的眾多入口之一。

這菜市場，可真高大上。白司一目光在建筑門口的場館平面圖上掃過，發現了指示圖上面被涂黑的幾個字，里面有兩個字隱約可以看出“世博”的形狀。

這個標記為“d”的建筑入口寬闊，就算十幾個人一同通過也沒有問題，不過現在，這個入口大部分都被欄桿阻攔了起來，只留下了一個可以供兩個人同時通過的空隙。

白司一和林飛飛沿著被繩子規劃好的等待通道，來到了入口前。入口那個被阻攔起來的現在只能供兩個人通過的縫隙后面，擺放著一張破舊的木頭桌子，桌上有一個攤開的本子和一只圓珠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正坐著一個用毛巾擋著臉的人。

白司一覺得這個人的坐姿和紀艾沐簡直有的一拼。

這個人軟趴趴地靠在椅子背上，兩臂搖晃著垂在身體兩側，顯得肚皮又圓又鼓，隨著他呼吸的起伏幾乎要把襯衫的紐扣給崩開了。這個人的左手臂上帶著一個袖章，袖章上面有一個紅藍各半的圓形圖案。

聽到兩人的腳步聲，那個人連臉上的毛巾都沒有拿下來，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甕聲甕氣地說：“本子上簽名，然后自己進去，規矩都懂吧？”

白司一看了眼攤開在桌子上的本子，那筆記本不知道被丟在這里多久了，連紙頁都有了褶皺。本子上面寫著寥寥幾行文字。白司一掃過的這一眼，只看到了四個字“西瓜太窮”還可能是個名字，其他的都是沒有意義的亂碼。

白司一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一定要寫名字？我看別人都沒有寫名字啊？”

“那你隨便寫點啥都成。”椅子上的人有些不耐煩地答道，“現在的人啊，一個個都猴精猴精的。”

白司一想了想，拿起了桌子上的圓珠筆，在本子上空白的地方隨便寫了“12345”這五個數字，又把圓珠筆遞給了一旁的林飛飛。林飛飛看了看本子上白司一留下的書字，很是調皮地笑了下，嘴角的小虎牙露了出來。

“我是小老虎”

林飛飛寫完這幾個字，就把圓珠筆丟回了桌子上。

他們兩人隨意寫的名字根本沒有引起椅子上的人的任何反應，那個人依舊仰躺在椅子上，臉上蓋著毛巾。就像是一個午后在樹蔭下納涼的老大爺，愜意懶散得根本不想理睬任何人。

在兩個人走過這個人身邊時，白司一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要是……我就是打個比喻，要是我在安全區里殺了人，或者是搶了菜市場，會怎么樣？”

椅子上的人聽了這個問題，似乎來了一點精神，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大手，把毛巾從臉上拿了下來。“新手？能活著找到菜市場，不簡單啊。”在他說話的時間里，一張沒有頭發和眉毛的扁平肉餅臉就出現在了白司一的面前。

還沒等白司一對這張很有特點的臉發表意見，這個人已經先看清了白司一，頓時被這么有沖擊性的造型嚇了一跳，連身下的椅子都發出了“嘎吱”一聲呻吟。

臉上沒有一絲毛發的男人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然后一本正經的回答了白司一的問題，“沒啥強制性的懲罰，我們又不是官方的那些家伙，可以把人關監獄，也就是幾個大型玩家組織一同拒絕向不守規矩的人提供服務，有機會再順便追殺一下罷了。”男人咧開嘴笑了笑，眼神再次在白司一的身上轉了轉，很有鼓勵白司一嘗試一下的意思，“以后還是可以把這個游戲當單機玩的嘛。”

男人敲了敲桌子上的本子：“就算不知道名字，我們也有一百種辦法能夠找到我們想找的人。”

白司一突然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小唯——那個只要看一眼別人使用能力，就能報出能力信息的戰地記者——知道他們確實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白司一深深地看了眼無毛男人，說了聲謝謝，就不再多問，拉著林飛飛向著場館內部走去了。

等真的見到菜市場，白司一說不失望是假的。這棟建筑從外面看宏偉壯觀，占地面積不小，但是真正的菜市場范圍只占了這棟建筑中心不足十分之一的面積，這還要算上玩家們在地上胡亂攤開的地攤。來菜市場買食材的人也并不多，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在菜市場里走動，而且都是步履匆匆，似乎都有明確的目標。

這個菜市場被大致分為四個區域，果蔬、水產、肉類和干貨。每個區域都有幾間貨物較為齊整，掛著代表組織名稱的徽章的店鋪。這些徽章里面，白司一只認識兩個，一個就是百事不可樂的紅藍標志，一個是小倉鼠模樣代表貓鼻屎連鎖餐廳的標志。其他幾種，比如一本攤開的書冊，一挺重機槍旁邊插著長刀的標志，她就不認識。

這些組織開設的店鋪里，不僅出售相應的貨物，也掛出了“收購食材，進店詳談”的牌子。

白司一先來到果蔬區，走進了一間百事不可樂開設的店鋪里。這間店鋪是出售蔬菜的，白司一看了一圈，發現蔬菜的種類倒是比較齊全，能當作食材的種類幾乎都有了。但是，每一種蔬菜，都只擺放了一兩顆，并不是像游戲外的菜市場一樣，一擺放就是一小堆。而且，這里出售食材都是按照一顆或者是一個來計算價格的，并不是按照重量來稱量的。

白司一略一思索，就想清楚了原因，這些食材畢竟是由玩家變成的，每個玩家估計只會掉落單個食材，這些食材大小重量各不相同，也就只能按照單個來出售了。

白司一一把打掉了林飛飛想要捏一捏番茄的手，林飛飛滿臉委屈地低著頭，白司一只好小聲解釋了一句，“都是死人，別亂摸。”

林飛飛臉上的委屈立刻變成了驚恐，躲到了白司一的身后，恨不得離那些蔬菜遠遠的，好像生怕那些蔬菜會突然跳起來咬他一口。

白司一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男孩，安慰似的輕輕拍了他一下，然后轉過頭，指著土豆，對店鋪里昏昏欲睡的女店員問道，“老板，這土豆怎么賣？”

那個頭像小雞啄米一樣上下點著的中年女人，聽到有生意上門，趕快用手抹了一把臉，從椅子上站起來，熱情地對白司一介紹道：“二百一個，統一價格，謝絕還價。就剩三個了，老妹要幾個？”

白司一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的綠光狡詐地閃了閃：“你聽錯了，我是說我要賣土豆，什么價格？”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白司一急眼，似乎覺得她的賣相還不錯，應該是能拿得出土豆的人，就回答道：“一百二一個收。你要是數量超過三個，我給你這個數。”中年女人一手比了個一，一手比了個五。

白司一挑了挑眉毛：“那我還不如一百八自己擺攤賣。”

中年婦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回答道：“那你就去試一試運氣吧，土豆還是挺多人要的，你等個兩三天，估計就賣出去了。”

白司一又指了指角落里的菜花，問道：“這個呢？買賣價格都是多少？”

中年婦女也不知道和多少來買賣食材的玩家打過交道了，立刻就明白過來，白司一只是想打聽下物價，估計根本沒有要買賣食材的意思，立刻又變得無精打采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這個要的人少，140賣，收購價格60。”

白司一又問了幾種蔬菜的價格，中年女人回答的越來越沒有力氣，但是可能有什么規章制度，她只能有問必答，到最后干脆從包裹里掏出了一份表格丟給了白司一讓她看，自己繼續小雞啄米去了。

白司一和湊過頭來的林飛飛認認真真地把這份寫著蔬菜售價和收購價格的表格看了一遍。白司一的第一個發現是，這里的收購價格都是出售價格的六成左右。而第二個發現是，這里和現實世界相反，現實世界越是用途廣泛價格低廉的食材，這個副本里的價格就越貴，而現實世界里越是稀缺的做法少的珍貴食材，這里反而越便宜。

白司一心滿意足地把表格放回了店鋪的臺面上。那個中年婦女已經停止了小雞啄米，因為她已經睡著了。

白司一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現在她偷偷拿兩個土豆，或者是西紅柿，藏在胸口……應該沒人會發現吧？

這個想法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白司一惡狠狠地盯著那兩個土豆很久，才下定了決心，拉著林飛飛向著下一個區域走去。

睡得很熟的中年婦女身子已經歪在了一邊，嘴里發出小小聲的夢囈。

“還好，不是個傻的。”

白司一拉著林飛飛，在這個不大的菜市場里轉了一圈，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許多種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食材。

什么肉類區的老鼠肉啊，蝗蟲啊。什么水產區的海膽啊，海星啊。原來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吃的。

林飛飛一路上看著這些食材，眼睛直發光。要不是顧及著這些都是尸體變成的，白司一覺得他能沖上去每一種都咬一口嘗嘗味道。尤其是在賣水果的地方，林飛飛幾次都想伸手摸一摸那些千奇百怪的水果，白司一幾乎能聽見他心里恐懼和饞蟲來回交戰的聲音。

兩個人又把玩家的攤位都一一看了過去。這些玩家出售的食材就不成系統了。只要是自己用不上的，就通通堆在一起等人來挑揀。玩家出售的大多都是偏門的食材，很少有雞蛋肉類這種搶手貨。不過出售價格就要比那些店面里的價格便宜一些了。

白司一把林飛飛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兩個人低頭商議起來。

“其實，我們可以利用店面收購價格和出售價格的差價，從別的玩家那里，用比店鋪高的價格收購到食材，再用筆店鋪低一點的價格出售。只要我們耐心一點，就算用的時間長了點，也是可以給咱們兩個湊一套食材的。”白司一滿臉愁容地摳著自己的衣服。“就是，我們不知道這么做會不會違反了安全區的哪條規矩，畢竟這么簡單的辦法，我可不認為只有我們兩個想到了。要是因為這么點食材，以后都只能打單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白司一的眉頭越皺越緊：“更何況，我們沒有啟動資金。咱們兩個都是被強制傳送過來的，現在點數都還是負數呢。”

林飛飛抓了抓頭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白司一沒等林飛飛開口，就語氣嚴厲地拒絕了他還沒開口的提議，“不行。”

林飛飛低著頭，一只腳的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畫著圈，很小聲地反對道：“反正又不會疼的。姐，我們只要賣一塊肉，就……”

白司一再一次語氣嚴厲地打斷了林飛飛的話：“我說不行，我們可以想其他辦法。”

說完這句話，白司一看著林飛飛臉上委屈的表情，心里立刻被憐惜填滿了，只覺得自己這么嚴厲的和林飛飛說話實在是過分，就拉起了林飛飛斷掉的左側小臂，語氣溫和地說道：“你看，都長出來一大截了呢，再過幾天就能漲到手腕了。有姐姐在，怎么能讓你再次丟掉手臂。”

林飛飛抬頭看這白司一的眼睛，眼睛里立刻喊滿了淚水。有些哽咽地叫了聲“姐……”

白司一用另一只手去揉搓林飛飛柔軟的頭發，林飛飛連忙縮頭躲避白司一的魔爪。

“男孩子怎么總是哭哭啼啼的。”白司一很是不負責任地說道。

林飛飛側著頭不去看白司一，用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把眼淚擦掉了，嘴角帶上了一點笑容。

“明明是姐姐的眼睛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