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環佩真的走遠，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后，君墨才一面跟著池魚往天字一號房走，一面問她：“環佩沒問題？”
“不確定。”
“不確定你還”君墨瞪眼拔高語調又猛地降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環佩是明娘子找來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環佩是明娘子的人。
明面上雖然是池魚的婢女，用來照顧池魚的飲食起居，可暗地里就是明娘子的眼睛，監視池魚的一舉一動，更甚者是……在發現池魚有二心之前，清理門戶。
留一個這么危險的人在身邊，著實不是什么明智的決定。
“明娘子這些年往我們這里送過不少人，每次都被我們用各種理由推了回去。就算是沒有二心，這些舉動落在明娘子眼睛里，也就有二心了。”
何況他們本來就有二心。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把人給留下啊。”君墨滿不贊同，“先前我以為你把她留下，還給了她一定的自主權，是確定了她沒問題才這樣的。可現在你……”
“環佩不懂也不會武。”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天字一號房門前。
池魚推開門進屋，脫掉鞋襪趺坐在方幾前，給自己和君墨各倒了一碗茶。
君墨坐在她的對面，端起茶碗來發泄似的猛喝了一大口，又想起先前的事，“靜心真的什么都沒說？”
“也不算是什么都沒說。”池魚道，“靜心一認出我，就拿出她的積蓄催我趕緊離開這里，生怕我被樓里的人給抓了回去。”
“會不會是在做戲？害怕你知道當年就是她為了掩蓋自己的秘密，所以找人來把你賣進這里然后向她報仇，所以故意這樣？”君墨沉吟。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我認為可能性不大。”
池魚眼前又浮現出靜心那張帶淚的臉。
臉上的關切神情非常真實，就算是放到現代，讓影帝影后來，估計也演不出那么真切的感覺。
“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繼續去找靜心問嗎？”
“不。”池魚搖頭，“她不會說的。要想知道當初的事，得換一個人入手了。”
那個人是誰，無需多問。
門口處有清淺的腳步聲傳來，兩人收了話聲，安靜對坐，一人喝茶一人看書。
春光一日勝過一日，人們的睡意也一日濃過一日。
但凡事總有例外。
譬如靜心。
自打那夜池魚突然來訪后，靜心一連幾天都沒睡過安穩覺，腦海中反復出現的都是那句“是你找了拍花子來，把我從柴房里綁走賣進了春風樓”的話以及池魚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也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怎么樣了，到底有沒有聽她的話離開這里。
靜心忽然心煩意亂，翻身從榻上坐起，視線就落到了不遠處的小匣子上。
那只匣子是那晚她打算拿給池魚，讓池魚跑路用的，但池魚沒要，走的時候把匣子留了下來。
“觀主。”
門外傳來慧怡的喊聲。
“啊...何事？”
靜心下榻穿鞋，去把門打開。
“弟子看觀主近來一直心神不寧，所以想問問觀主是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弟子能不能為觀主分擔一二……”
“你有心了。”靜心笑了笑，“不過沒什么事，是我這幾日念著上元節的事沒睡好才這樣的。對了，說起上元節，我就想問問你，上元節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原來是在憂心這個。
“都準備妥當了，觀主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嗯，你辦事向來穩妥。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放心了。只是……”靜心臉上籠上輕愁。
“觀主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慧怡道，“最近幾年朝陽縣里的道觀都因為各種原因散了，只剩下咱們，這說明咱們是天道所歸。大家心里肯定也都清楚，所以明日咱們觀一定會門庭若市，香火旺盛。”
“但愿如此吧。”
靜心長長吐出一口氣。
原本她也是信天道的，可這幾年，看著那些道觀一個個在李才瑾的手中覆滅消失，她自己仍舊在李才瑾的手上掙扎，她就不信什么天道了。
但這樣的話，總歸不好告訴跟著自己修行一心向道的弟子，所以靜心沒說，只是眺望遠方。
慧怡陪著靜心在廊下站了片刻，就因為觀中其他弟子有事找她相商，便向靜心施禮告退，去處理觀中事務了。
而在慧怡走后不久，靜心就去了三清殿。
她有好些日子沒去給尊神打掃香案，換上新的貢品了，尊神該怪罪了。
靜心剛到三清殿，就被暗影處走出來的人捂住了嘴。
靜心心下駭然，身體也劇烈掙扎起來。
“是我。”
聽出是李才瑾的聲音，她停住掙扎。
李才瑾也松開了手。
“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靜心一面問一面去關三清殿的門。
雖說三清殿平素除了她不會有人來，但難保不會出現什么意外。
要是被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在這……靜心不敢往下想。
“明天是上元節吧？我剛從那邊過來的時候，看到觀中的人都在準備上元節要用的東西。”
靜心嗯了聲。
“你去讓她們不要準備了。明天不準任何人來進香祈福。”
心中隱隱有預感的靜心聞言還是不由睜大了眼。
李才瑾似是對她的反應不大滿意，皺起了眉頭，道：“我先前不是給你打過招呼嗎？”
給她打過招呼……靜心猛地想起李才瑾上一次來觀里找她時說過的話。
她壓低聲音問：“那位大人到朝陽了？”
“嗯。”李才瑾應聲又狠聲威脅她，“那位大人身份尊貴，明天你和他論道的時候，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不然的話……”
李才瑾掃視了一圈三清殿，意思很明顯。
靜心垂眸，“我知道。我怎么敢？”
“諒你也不敢！”
李才瑾滿意了，伸手捻了捻短須便邁著重而緩的步子一路避開了觀中弟子的視線，離開了棲霞觀。
靜心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攥緊了拳頭。
她知道，明日和那位大人不只是論道，還有些別的事需要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