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鬢微微染白的長寧侯聞言苦笑：“怎會沒聽說？我甚至還聽說那些人打著我的名頭，殺了江州一條巷子大半的百姓。”
奏章如雪花從各地呈到了昭武帝的案頭。
朝中百官有人說長寧侯借著物資匱乏戰事吃緊魚肉百姓，在遭到百姓不從后，直接屠殺百姓泄憤威懾的，也有人說長寧侯是冤枉的，這一切全都是南越的奸細在從中作梗……
安寧祥和的朝堂上因為這件事變得烏煙瘴氣，昭武帝亦是不堪其擾。
他甚至來不及追究顧淵不辭而別擅自離開長安的事，就讓人給顧淵傳信，命顧淵前來荊州徹查此事。
“此事侯爺如何看？”顧淵又問，將身上的大氅攏得更緊。
荊州似乎比長安還要冷，他真是半點不想待在這里和長寧侯說話。
長寧侯也真是的，明知道他此次前來是為了何事，也不知道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說話，非要跑到這小山坡上來吹風挨雪。
還好這個時候已經雪停了。
不然他肯定甩袖走人了。
“此事不見得就是南越人所為，他們看到我的兵馬或旗幟就匆匆掉頭跑。”長寧侯道，“眼下明知道我和我的兵馬全都在荊益兩州交界處駐扎，哪里還敢大張旗鼓的冒充我的兵馬在荊益兩州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侯爺這么篤定？”顧淵挑眉輕問。
“我也只是猜測。”
長寧侯負手眺望遠方。
遠方有山有江有城池民眾，隱約可見其內熱鬧繁華。
那是江州所在。
看來江州官府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有效的安撫了百姓，讓百姓不必憂心忡忡。
他收回視線繼續說道：“也不排除南越人狗急跳墻兵行險招。他們此舉，已經影響到了我在荊益兩州百姓中的聲譽，此后我若是帶著兵馬進入荊益兩州的城鎮，那些民眾恐怕不會高興見到我們。”
不高興還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怕那些民眾被蒙蔽了，幫著南越人對付他們。
到了那個時候，他的處境才是真的艱難了。
既不能讓他手底下的兵將就這樣站著挨打，也不能命令放縱手底下的兵將對著大周百姓刀劍相向。
“這件事還有勞顧司隸幫忙徹查了。”長寧侯雙手抱拳說道。
顧淵不敢受他的禮，微微側身避過：“侯爺言重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何況..”
顧淵笑了笑，沒再接著把話往下說。
兩人就此在山坡別過。
顧淵翻身進了等在山坡下背風處的馬車，衛里遙遙沖仍舊站在山坡頂上的長寧侯抱了抱拳，這才趕著馬車往江州的方向去。
天空放了晴。
宋景穿著大氅抱著手爐站在院中曬太陽，身后站著一個霍夫人派過來請他去給霍如風診脈的小廝。
他才不想過去呢。
這霍夫人寶貝霍如風，霍如風但凡出點什么正常人沒病沒痛沒災的時候都會出現的小狀況，霍夫人都會讓人請他過去看，他已經沒有耐心去應付她了。
他要在這里曬曬太陽。
“宋神醫，您還是過去瞧瞧吧，萬一少爺他真的..”小廝帶上了哭腔。
宋景煩悶的擺手，又抬腳往前走了幾步，讓自己離這個小廝更遠一些才道：“我都說過多少次了，霍如風的病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這么多年又一直被那些庸醫亂開藥亂治，現在需要慢慢調養回來。”
“中途出現什么狀況，那都是正常的，不必大驚小怪。”
“結果你看看你們家的夫人，一天差人過來請我八百次，我就奇了怪了，這么大個霍家，大小事務全靠霍夫人打理，她怎么那么有空，老是盯著我不放啊？”
小廝哪里知道這些，他就是奉命來請人的，要是人請不過去，那他在霍家也待不下去了。
想到這里，小廝一咬牙就噗通跪在了冷硬的青石板上，“宋神醫，算是小人求求您了，您就過去看看吧，不過幾步路的事兒。您要是不想走路，小人背您過去也成。”
“小人家里不僅有八十歲的老母親要照顧，還有三歲小兒要撫養，實在不能沒了這份差事啊。”
“還請宋神醫發發慈悲，隨小人過去一遭吧。”
說到最后，小廝已是聲淚俱下，想著宋景再怎么樣也該心軟了，便掀起眼皮偷偷打量宋景。
誰知宋景絲毫不為所動。
他掏了掏耳朵，道：“你是今天第十七個向我這樣說的人。你們也算是厲害了，明明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居然都有一個八十歲的老母親和一個三歲的孩子。佩服佩服。”
宋景雙手抱拳，一臉甘拜下風。
小廝聞言，頓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么會，他還一直以為他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原來光是今天，他都排到第十七個了嗎？
看來夫人確實不該再讓人過來請宋神醫了，要是換做是他，他這個時候也會說什么都不去了。
小廝動作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
宋景還以為他要強行將他綁過去給霍如風診脈，下意識做出格擋姿勢，誰知小廝卻一溜煙兒跑走了。
話音隨著略顯柔和的北風傳來：“宋神醫，我這就回去同夫人說說，讓夫人以后盡量少來請您過去，這實在是太煩人啦。”
宋景望著快要看不見的小廝背影挑眉。
來了這么多人，打發了這么多次人，他也總算是遇到一個有良心的了，居然還想著要去幫他在霍夫人面前說說。
說真的，要不是欠了衛里人情，答應了衛里定會治好霍如風，他真的早就甩袖走人了。
想起衛里，宋景便想起了另外一樁事。
一月之期又到了，他該去和衛里說說霍如風的情況了。
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什么關系，衛里這么大費周章的請他來給霍如風治病，卻在他治病期間，從來沒有來探望過霍如風。
他偶爾裝作不經意的向霍家的下人，甚至是霍夫人提起衛里這個名字，他們都沒有表露出半分認識這人的模樣...
宋景大搖大擺的走出霍家，在抵達與衛里約定好的碰面的地方后發出了信號，卻遲遲不見衛里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