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下，煙霧繚繞，三人無言，面色沉重。
付語心身裹厚重的被子，左右手共持四十九根蓍草，余下一根放于曲慕歡布置在院中的桌案之上。
她由莫懷安攙扶著，雙眸緊閉微微抬向滿天星斗的夜空。
付語心運用占星術，在腦海中仔細推算夜中的星盤。
隨著時間的推移，星盤隨之轉動。
莫懷安只見付語心從右手中抽出一根蓍草，夾在她左手的小指與無名指之間。
接下來，他跟隨著付語心的移動，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坐在桌案前同樣雙眸緊閉的曲慕歡。
“哧！”
付語心手中的蓍草猶如一把銳利的匕首精準無誤地插入曲慕歡的心口，鮮血瞬即涔涔地流下。
莫懷安眼疾手快地用桌面上備好的黃紙，接住曲慕歡的心頭血。
曲慕歡正襟危坐，只有瞬間慘白的薄唇還有緊蹙的眉頭，在微涼的夜色中彰顯凝重。
滴落而下猩紅的鮮血似是有了生命般隨意浮動，又像是被人執筆下的紅墨游走在紙上。
它一筆一劃，像是在描繪著什么。
而那執筆的人，正是付語心。
“我看到了！”
莫懷安隨即轉向雙目仍緊閉，卻若有所思、心潮起伏的付語心。
“一座很高的佛塔，在一座山上！”
莫懷安聽著付語心的描述，皺眉仔細回憶，華京周圍是否有佛塔。
“著火了！那里著火了！”
莫懷安扶著付語心的手微微一頓，著火了？
那……那個蠢木頭不得被燒死？
曲慕歡的心頭血猶如一團妖異灼熱的烈火，如付語心口中所言極速地放大、蔓延。
莫懷安忍不住問道：“還有什么？”
付語心高聲尖叫：“她竟然從那座塔上跳下來了！”
付語心似乎覺得那就是自己，一襲黃衣映著耀眼的火光，如同一只飛舞的蝴蝶決然地從塔中躍出。
曲慕歡聞聲，再也坐不住，立馬睜開凌厲的鳳眸。
“然后呢？”
付語心腦海中星盤所展現的一切因曲慕歡的舉動被打斷，她只看到一團的漆黑。
她慢慢地睜開雙眼，卸下一身沉重的負荷。看到臉色蒼白的曲慕歡，她的心下又是一緊，著急地咳起來。
“咳咳……咳，曲郎，你沒事吧？”
曲慕歡搖頭，定了定微晃的身子，“我沒事，你還看到了什么？”
莫懷安攙著付語心坐下，遞給她一杯水。
“先讓語心休息一下。”
曲慕歡點頭，淡漠地看著勞累不堪的付語心。
付語心一口水下肚，自認曲慕歡如此急切地尋找若兮，是為了讓她得以永遠地留在他身邊。
她微笑，隨即仔細回憶星盤中所描繪的場景，再看了幾眼曲慕歡的心頭血所繪出的畫。
抬眼低眉，來來回回好幾次，生怕錯過了什么。
“對了！”
莫懷安與曲慕歡專心聽去。
“那座塔的鈴聲很奇怪”，付語心耳尖微動，似是在聆聽當時風吹塔鈴的聲音。
“那鈴聲很……，就像是一群馬極速奔跑的聲音！”
千妖塔中。
若兮百無聊賴地托著腦袋看向離她有五十來尺的塔頂，在此期間她研究過了，千妖塔的出口就是在那里。
四日來，這臭和尚都是從塔頂她看不到的地方飛出去，然后又跳下來的。
她飛不起來，只能借跳塔逃生。可是這個臭和尚出去時就會將她釘在石壁上，害得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臭和尚，這經有什么好念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好生無聊。
彌生大師手敲木魚，喃喃念經的聲音微停道：“孽畜，貧僧如今已是你的師父，怎可如此不懂規矩！”
若兮斜眼看著他，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你叫我孽畜，我憑什么叫你師父！”
哼，還想癡心妄想地成為她的師父！她的師父只有一個，那就是給她生命的曲慕歡，而不是作勢要毀掉她的臭和尚！
木魚被敲得叩叩作響，彌生大師半晌才睜眼道：“若兮，為師賜你個法號罷！”
法號？
若兮急忙收回目光，歪著腦袋想了又想，好奇道：“臭和尚，你的法號又是什么意思？”
彌生大師見若兮來了興致，也不惱怒她的無禮。
近日來，不！應該說他修行多年，試圖度化過許多妖孽。卻只有若兮能聽得進去他日夜所講的佛法，她雖無慧根，但這耐心卻是普通人、妖難以企及的。
度化有望啊！
想著，他的話不經意也多了些，“貧僧法號彌生，彌，久長也。生，生祿也。”
彌生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貧僧自是愿歷磨難、渡災劫后可修成正果，永生不死！”
若兮隨口問道：“就像那話本子里普度眾生的佛祖么？”
彌生大師一聽這話，頓時稱心不已，喜形于色深深地點下一頭。
惹得若兮嗤笑，“臭和尚，你想多了……”
彌生大師立即斂眉。
若兮低頭玩弄起自己的發絲，自顧自地道：“你這么壞，比……那法海還要壞！怎么可能會成為佛祖？”
“砰！”
若兮被彌生大師一掌打向石壁，她卻捂著劇痛的胸口一手指著震怒的彌生大師，哈哈大笑起來，“哈哈！你這樣對待眾生，想要成佛？簡直就是癡人做夢！”
若兮大聲吼道：“臭和尚，你還不如我！”
她起碼還在醫藥谷幫著師父照顧了不少病人，也曾救治過山間受傷的小兔子。
而這個臭和尚，竟然不止一次這樣地對她！
若不是她打不過這個和尚，也沒有東西可以殺死他，更沒有機會跳塔。她早就將這個折磨她的臭和尚割肉離骨！也讓他體會體會自己所受的痛！
“孽畜，休得胡言亂語！”
若兮緩了緩起身，像個沒事人一樣，遠遠地沖著彌生大師叫囂道：“臭和尚，你就只會說這一句話嗎？我有沒有胡言亂語，咱們走著瞧！”
她是不懂得如何修行，可是在她的心目中和尚不是這副德行，更別說是慈悲為懷的佛祖了。
彌生大師手下轉動佛珠，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孽畜，貧僧捉妖數十載，所積功德豈是你等妖孽能比的？”
“呸！看把你能耐的！”
彌生大師搖頭，嘆氣道：“阿彌陀佛，冥頑不靈！”
說著，他的掌中便運起伏妖掌。
通過幾日接二連三的折磨，若兮早已摸清了彌生大師的秉性。
她連忙跪地盤腿，雙手合十，口中念起拗口的經文，雙目卻是死死地盯住隨即留給她一襲背影的彌生大師。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估摸著自己的手能不能穿入臭和尚的胸膛，挖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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