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女成凰

第004章 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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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陵還沒有入睡,所以看到秋實的身影映在門外時,便喚了她進來。

門開之后,謝陵便見秋實的眼眶微紅,臉上還淌著瀲滟生光的淚水。

便問:“她已喝下了?”

秋實點了點頭。

“可有說什么?”

秋實似覺難以啟齒,忖度了半響,才將她跟蹤春華至林中的所見所聞以及春華最后的那一番話都道了出來。

“未想春華如此糊涂,竟然輕信一個男人,而對郎君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

秋實但覺痛心疾首,又恨又氣,謝陵卻早已對此看淡,追名逐利乃是人之常情,哪怕時下盛行莊老玄風,講究淡泊名利,可人這骨子里還是希望被人認可,從而得到他所需要的名與利的。

這一點,便是連她自己也不能免俗,超脫世外。

“你剛才說,與春華私會的男人身著墨綠色錦袍,腰間掛著一枚玲瓏玉佩,春華喚他為蕭郎?”

“是。”

“你確定你聽到的不是陳郎而是蕭郎?”謝陵再問。

秋實愣了一下,還是果斷的回答:“是,奴確信沒有聽錯,是蕭郎。”

謝陵的眉宇便蹙了起來,前世便是春華親口對她招供,是受陳碩指使,而將她們謝家的行蹤透露出去的,包括曾在她所喝的茶水中下蠱,不然她也不會只有服過陳碩所給的藥后才能減輕蠱毒發作的痛苦。

難道春華所戀慕的人竟然不是陳碩?

玲瓏玉佩?蕭郎?

這世間能佩帶玲瓏玉佩而姓蕭的人只有可能是當今天子蕭衍的子嗣,蕭家原也是如他們謝家一般的過江僑姓望族,在蕭道成代宋稱帝之前,遠不如“王謝袁”三大門閥世族,但如今蕭家卻已做了齊梁兩朝的天子,

無論是創立南齊的蕭道成,還是如今坐在帝位上改齊而稱梁的蕭衍皆是出自于蘭陵蕭氏。

兩朝天子,九蕭宰相,世家之盛,古未有之,說的便是這蘭陵蕭氏。

也許是見多了南宋以及南齊王朝皇室內部的互相傾扎與自相殘殺,蕭衍稱帝后表現出格外仁厚的一面,所有兄弟子嗣,除太子以外,凡姓蕭者全皆封王分地,一視同仁,

當然這種仁厚只會對他有血緣關系的蕭氏族人。

然而可笑的是,他的這種仁厚卻并沒有得到他應有的回報,或者說他的過分仁厚與溺愛,反而讓那些蕭家的王爺們欲求不滿有了更高的追求,所以在昭明太子逝世后,便開始了如前朝般互相傾扎的奪嫡游戲,更為可笑的是,這種奪嫡游戲在候景攻進臺城之時表現得尤為無情和慘烈。

各地手握兵權的藩王在接到臺城淪陷的消息后并沒有積極的趕來救駕,而是一個個隔岸觀火,置囚困于臺城的梁武帝以及建康城民于不顧,任由候景燒殺搶掠,致使梁武帝餓死于臺城中,建康二十萬士民死于候景的屠刀之下,而他們卻只想著如何漁翁得利,做著利用這次候景作亂立功登上皇位的春秋大夢。

謝陵記得陳碩的伯父便是攀上了新喻候蕭映,才從一個小小的油庫吏逐漸升為參軍、太守直至督護的,彼時,陳氏還是寒族,陳碩亦是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寒門士子,若不是遇上了她,得到了祖父的舉薦,陳碩又怎么會走到可以稱王的地步?

而這一切皆始于這吳興郡醉月客棧里的一次相遇。

念及此,謝陵的心中不禁一凜,倘若與春華私會的人不是陳碩,那便極有可能是蕭家的某一位皇子,難道陳碩早在吳興郡的時候便已與蕭氏皇子勾結,參與到奪嫡之爭來了么?

那么這位皇子又是誰?

前世的陳碩在幾經周折之后,最后做了皇七子蕭繹的入幕之賓,也的確憑著他的陰謀手段為蕭繹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但在吳興郡時,他應絕無可能見過蕭繹。

蕭繹多才,自幼博綜群書,于才辯文章方面可以說冠絕一時,但他在政冶方面并無建樹,甚至可以說是弱智多疑,因自小瞎了一只眼,時常遭人嘲諷而更養成了性格上的暴燥扭曲,

一個自負多疑又性格扭曲的人應不會重用一個沒有任何名聲的寒門白衣,而且此時的蕭繹應該還是一個默默無聞根本就不被梁武帝所重視的皇子,許還在會稽郡任太守,做著整日吟詩作賦吃喝玩樂的閑散王爺。

前世陳碩之所以為選中蕭繹,大約也是看出了他政冶上的無能,所以才假他之手將整個南梁王朝鬧得天翻地覆,最后再借此亂世的機會為他們陳氏奪取大梁的江山吧!

這般想著,心中一時有千頭萬緒無法理清,秋實見她時而顰眉緊鎖,時而低頭沉吟不語,便擔憂的問了句:“郎君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謝陵這才回神,看向秋實搖了搖頭,笑道:“無事,”言罷,又終不放心,問了句,“對了,你今日所見的那男人,可有看到他是否瞎一只眼?”

蕭繹生來患有眼疾,梁武帝心血來潮親自為兒子醫病,沒想到就將他那只眼給醫瞎了。

后蕭繹稱帝后,曾被人譏笑為獨眼龍,這也便是“獨眼龍”一詞的由來。

夜色朦朧中一個人的外貌五官或許看不清,但獨眼應是一個顯著的特征,容易發覺。

她這般問出時,果見秋實錯愕懵懂的神情,搖了搖頭。

“算了,此事就此作罷,你去休息吧!三日之內趕回建康城才是至關重要。”

三日之后長姐的及笄之禮,她是一定要參加的。長姐謝含蘊雖與她并非一母同胞,但自小對她的關愛就表現出長姐如母的風范,不但在飲食起居方面格外照顧,甚至于學業功課上也幫著祖父一起督導,表現得猶為嚴厲,整個謝府之中,除了祖父以外,長姐便是她最親的人了。

想到長姐,謝陵的心中便是一痛,前世謝含蘊原本是有望選入東宮為昭明太子之正妃的,可后來不知發生了何事,竟被人污蔑與他人有私情,宮里甚至還派來了御醫為長姐診冶,診冶的結果也甚是荒謬,竟然道出長姐有不育之癥,自此長姐的名聲算是毀了,不明不白落了個枉死的下場。

謝陵還記得長姐臨死之時,摒退了所有人,只拉她一人在身前,再三叮囑:“謝家不能因為我而毀了百年清譽,長姐是冤枉的,阿陵,你一定要為長姐為謝家洗清這種恥辱,你一定要讓我們謝家重回百年前的輝煌。”

“你一定要……以男兒之身,重入朝堂,就像從前的那個人一樣。”

她不知道長姐為什么對她這么有信心,但前世她也的確是因為長姐的這句話,一步一步入仕,逐漸走進了南梁的朝堂之上的。

秋實不知謝陵心中所想,但也明白謝家嫡長女及笄之禮的重要性以及謝陵對大娘子的感情,便應聲答了聲:“是。”又道,“不過,奴還是在這里鋪一張葦席入睡就可了,奴實在是不放心郎君一人。”

聞言,謝陵心中略有些感動,秋實的忠心在前世便表現得極為真摯,除她以外,便是連祖母的命令,她也有不從,也許是她性子太過剛強不好收買,最終也死在了陳碩的手中,只可笑當時,她竟從未懷疑過陳碩。

凝了一會兒神后,謝陵眸中含潤,終是道了一聲:“也可。”

秋實滿心歡喜的鋪了葦席,合衣躺了下去。

一夜很快便過去,翌日天還未亮,秋實便早早的醒來,為謝陵端來了漱洗的溫水、牙粉以及痰盂進來,給謝陵凈面,梳妝以及更衣。

謝陵不喜奢華,秋實便只簡單的給她挽了個發髻,以一支碧玉簪所固定著,又換了一身白色束袖的高領長袍,袖口繡著竹葉紋,衣著雖為簡約,卻依然掩不住其貴氣。

待一切打扮停當后,秋實似又懷了心事,向謝陵請求道:“郎君,春華犯下大錯,受到懲罰是她罪有應得,但在羅浮山的這五年來,奴與她一道侍奉郎君,也算是朝夕相處,情如姐妹,奴心中實是替她惋惜,不知她現下是否還有悔過之意,還請郎君允我再去見她最后一面,可否?”

謝陵心知秋實的良善,點了點頭。

秋實熱淚盈眶的道謝,福了一禮,轉身便出去了,可就在她剛踏出門檻的下一瞬間,門外卻驟然響起一聲尖叫,那尖叫聲并不是秋實的聲音,但卻聽得出是從春華的房間里所傳出來的。

謝陵似想到什么,暗道不妙,也立時跨出房門,來到了春華的房間,就見春華瞪大雙眼橫躺在地上,死灰色的眼中滿是不敢置信,有略泛黑色的鮮血自她的雙目以及耳鼻口中流出來,這場面看上去著實有些可怖,

客棧里的小廝大概是來查房的,陡然見到這一幕,直接嚇得一聲慘叫暈死了過去。

秋實正站在門邊,也似嚇得失了魂,目光呆滯,瑟瑟發抖,見到謝陵走來時,才釋放出恐怖壓抑的情緒:“郎君,怎么會這樣?春華她……喝下的不是一碗蠱茶嗎?難道……”

如果不是郎君早發現,這碗茶水讓郎君飲下,那么現在躺在地上的人就不是春華,而是……

秋實望向謝陵的目光中充滿了后怕的恐懼。

謝陵沒有多余的時間來恐懼,而是徑直來到春華身旁,將她的頭、頸以及雙手都翻看了一遍,最后將她的一只手舉了起來,若有所思。

秋實見謝陵如此,便也淡去了心中的恐懼,跑過來問:“郎君可是發現了什么?”

“她并非毒發身亡,而是……”

話才說到一半,就聽到有木屐噠噠聲以及郎君們的談笑聲自走廊中傳來,謝陵站起身,剛自房中走出來時,就聽到一爽朗的年輕男子聲音道:“阿陵,果然是你,我聽管家的說,咱們醉月客棧來了一個名叫謝陵的貴客,還道誰與我們陳郡謝家的表弟同名呢!原來真的是你!”

謝陵回首一看,就見三個白衣飄飄的年輕郎君腳踏木履施施然走來,一個個端得是英姿颯爽,玉樹臨風。

這三名郎君,她并無太深的印象,還是秋實提醒了句:“郎君,這幾位應是你娘家的表兄,是吳興沈氏的郎君。”

是了,她生母便是出自于吳興沈氏,沈家以雄豪而聞名,便連這整個吳興郡都是沈家的地盤,這三位稱她為表弟,便應是沈家的子弟了,

只是她生母去逝得早,她自小被祖父管束著沉浸于學業,幾乎沒有與沈家的子弟有來往,后去了羅浮山學藝,所接觸到的人就更少之又少,他們又是怎么認出她來的?

正忖度時,其中一名郎君走到了門前,見到房內春華的慘死之狀,也是嚇了一跳。

旋即樓道之中陡地響起一聲“殺人啦!”的尖叫,緊接著那尖叫聲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很快便引得客棧中一陣騷亂,有砰砰砰的凌亂腳步聲自走廊中傳來。

廊下很快便擠滿了人,一名蓄著長須的中年男人走來,見了房中情形,也驚駭的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何這里還發生了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