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秘事

第67章 隔簾問診

劉太醫背著藥箱進了乾清宮正廳,春梅她們搬來了紗質的屏風擋在廳堂正中,隱約可見貴妃正斜靠在窗邊的榻上,與夏雪說話。

見院使來了,董宛如略微禮貌性的正正身子,讓夏雪給他賜座。

劉太醫將藥箱放在一邊,端正落座。

滿蒙民族的女子,一般不像漢人那么講究,在草原上她們可以不讓須眉,與男兒一起策馬馳騁、比練騎射。

隔屏問醫,目前在大清入關定居紫禁城還是頭一遭。

想是董娘娘生于南方長于江浙之地,已經吸收了當地的習俗,如今也效仿前朝隔簾問話。

劉院使雖略覺別扭,也不敢說話。

“上元節看焰火那日,我這手,應是凍著了,時常干灼難受,看著粗糙無光,大不如前了。先前春梅用些干花枯草什么的泡了還挺受用,只是我如今懷有身孕,那些土偏方子總是不放心,叫你來合計合計,給開個泡手腳的方子養養。”她道。

隔著屏風,劉太醫無法望聞問切,只得道:“娘娘,臣還需望聞問診,才能對癥下藥。”

董鄂妃這想到這茬,打算讓人撤了屏風,轉念一想,屏風是自己屬意安排,再讓人撤下去豈不兒戲。

想了想,還是不要撤了,自己從軟塌上挪步下來,靠近屏風邊側,叫人置了繡墩,挽挽袖口伸出胳膊去。

劉院使愕然,做了這么多年太醫,為娘娘們不知道診治過多少次,只一心行醫,眼前無論男女老幼是娘娘太后,別無旁騖。

董娘娘這么造勢,多少讓人感到尷尬,仿佛刻意提醒他是個異性,診脈的時候不要受情緒干擾。搞得平常一次問診,好像隨時會有所企圖一樣。

這作為醫者家世,世代從醫的劉允和別別扭扭。

好在醫者優良素養,上手把脈,注意力立即放到病情上,也便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了。

他看著董鄂妃的手,手腕上也有泛起發白的死皮,本來白皙的膚色底子,單單手部顯得發黃,便知道生了炎癥的同時,也有些濕熱之癥。

這濕熱與燥氣一般不會二者并發,如今她二癥并起,不是大動心思,勞心躁動所致,便是已過了嚴冬的節氣,卻還依賴暖塌干燥所致。

因她懷有身孕,喝藥是不能了,劉允和想看看娘娘腳上是否有同樣癥狀,好辨別是否手腳發冷引起的急躁攻心,而這屏風隔簾,時刻提醒人對面的病患不是普通的病患,而是尊貴無比的貴妃娘娘。

他只能靠著多年行醫經驗推問診,道:“娘娘可覺得舌心發燥?”

董妃點頭應是。

又問許多,這才心中有數,道:“微臣為娘娘配上幾副泡手腳的藥,每日早晚一用。”

沒事就好,董鄂妃心情一陣放松,收回手臂,放下寬大的袖口,道:“那就勞煩劉院使了。”吩咐春梅去取些打賞來。

劉太醫卻道:“娘娘,以您現在的癥狀,實則身子底子虛空,這泡手腳的藥,也只是輕微緩解,您懷有身孕,尚不能治療,還是先注意調理,保持好心境才行。”

旁人聽這話,不會多想。

但董鄂妃一聽,卻是心下一驚。

她可是知道,太醫的嘴巴最謹慎,多的一個字也不會說。并且一般會為了讓人心情輕松,往往不敢實說。

劉院使的確在把脈中看出了些疾病征兆,但她的病癥如果沒有大躁動,應該不成大問題。

懷有龍脈的娘娘,太醫絕對會偏向胎情權衡。

說的嚴重嚇到她,龍胎出了岔子,太醫院都有可能跟著遭殃。

“娘娘按照微臣說的做,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現在天氣已經轉暖,娘娘閑來無事之時,可以出去走動走動,對身子和胎兒都好,另外,把暖塌停了吧。”

董鄂妃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尤其是現在懷有龍胎的時候,有什么藥也是不能開的,就更是無從揣測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為了自己的身子,還有肚子里的小皇子,循醫囑是唯一的法子。

劉太醫告退離去,董鄂妃心情愈加焦躁。

要停暖塌,她哪里受得了這寒氣?

不想照做,但照今日劉太醫所言,再回頭想想前些日自己常常頭暈乏力,這身子確實是虛空了一般,還不知到底是染了什么癥。

春梅去太醫院取藥包,剛好與順治前后腳。

順治瞧著立在廳中的屏風很是好奇,問怎么回事,夏雪忙道:“娘娘覺得有些不舒服,請了劉院使來把脈,想著內廷后眷不宜在外官面前露臉,便用屏風隔著。”

順治覺得愛妃想的也太周到了,不論什么事都是為他著想,堪為自珍自重的表率。

他望著這架齊人高的屏風,思慮半晌,想到歷史典籍里提到的后宮糜亂之事,都是因妃嬪宮女不能自珍自愛。

又忽然想起,現在官員覲見制度還太不完善,他只一心處理前朝政事,卻把這些都忽略了。

他認為,這個說小了只是一道屏風,說大了關系皇室血統純正。

“你想的很周到,這扇屏風倒是提醒我整肅宮闈了。”他大加稱贊。

次日著禮部定下,任何官員包括妃嬪的父兄、外戚之內,皆不能隨意進入后宮,侍衛也必須在定點之地巡查,不能接近宮闈半步,另外太醫進宮把脈問診必有屏風、巾帕相隔,當場還至少得有兩名宮女、兩名太監和三名太醫同時在場,少一人不可問診......細節之處全盤考慮,定下死規矩,以肅清后宮。

卻說劉院使前面進宮,后面就下了這道命令,被宮中傳了幾日閑話。

原因還得說回到那天去找吳良輔不成事,再去求了皇后,接著皇后大動干戈,這直接害的吳良輔被皇后痛罵,又在皇上那邊撈了埋怨,回去自然記仇。

他將劉院使診脈的時候對貴妃不敬散播出去,梁麼麼和衛琳瑯的那張嘴,她們早知劉院使背后幫景瑜,非得讓他嘗嘗唾沫星子的滋味。

正常人的思維來說,敢去對貴妃不敬,這豈不是活膩味了?再說,太醫院不說各個皆是圣人,但著實是從未傳出過什么桃色濫事。眾所周知,他們為人都是正派的。

沒過多少時間,這閑言碎語傳著傳著本身就傳成了一個笑話。

后來多有人說,劉院使心懷不軌?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還有的說,劉院使莫不是傻子?貴妃娘娘可是懷有身孕的!本是無中生有,大家自然愈來愈公認那是捕風捉影。

這日,春梅用開的草藥方子兌了溫水,為董鄂妃泡手。

“內膳房那邊那個叫什么來的?”董宛如懶懶的問。

“回娘娘,叫珍姑姑。”春梅道。

“燕窩燉了幾日了?”她問。

“奴婢好好的記著呢,小半月有余了!”春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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