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擎天的金絲楠木中柱,盤旋飛升的游龍,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景瑜隨著劉院使,沿著正殿的中柱,一直往里面走去。
慈寧宮大殿本就整潔異常,現在更是被清掃的一塵不染,金磚地面都仿佛鏡子一般照人。
也不是沒有來過慈寧宮,現在愈發覺得威嚴靜謐,好像隨意造出點動靜都不合宜似的。
她步履輕盈,繼續往前走。
就見隔扇門外左側,用一扇玻璃屏風隔開了一小片休息的區域,打眼看去,都穿著官服,她認不太清楚,不過有兩個倒是面熟的很,這其中一個支肘靠著椅子扶手,另一只手握著茶杯柄,正往嘴里品送香茗的,正是安親王岳樂,而與他并肩方向相鄰坐著的,正是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鰲拜。
鰲拜正看著安親王的臉,兩人似是剛剛說完話的樣子。
看來孝莊太后的人緣還真不錯,都病了這么些天了,還有這么多忠心的臣子前來探望,還在這兒守著。
她目光掃視,瞧著還有個年紀大些的老頭,同樣挨著安親王坐著,正附在安親王耳邊輕語著什么,鰲拜都要使勁兒側側身子貼過去聽,看樣是個舉足輕重的朝臣。
這要按時間年齡來算的話,應該是四大輔政大臣之一的索尼吧?景瑜心想,不過正在這時,鰲拜說話間扭頭往這邊看來,嚇得景瑜趕緊將面罩往上拉了拉,又低低頭,生怕被他認出來,還好這樣武裝的裝扮,鰲拜的眼力神兒還沒那么好,沒看清楚,就轉回頭去繼續和他們交流。
她順利的經過他們的坐區,在宮女的引領下,徑直進了寢房也是病室。
景瑜立在一位白發須染的老太醫后面,看著他診脈,輕輕撥開太后的眼皮兒,確認眼珠子的光澤是否異樣,再又嫻熟的往上推了推袖子......這是每日例行的檢查,因為操作的過于小心、細致,將近半個時辰才完成。
景瑜在后面看著、想著,聽他們不時低聲的耳語交流,驚愕的發現一個問題。
待劉院使吩咐好下面的人如何侍奉、熬藥之后,瞅著個閑暇空隙,終于有機會追上去問道:“劉院使,太后的病竟然是......”
劉允和來不及顧及左右,一把將她的嘴巴牢牢捂住,眼珠子就差要瞪出來,見她安穩了,這才徐徐將手放下來,道:“小點聲,出去不準說。”想不到這小丫頭還真的是懂醫術呢。
景瑜呆呆的點點頭,她明白了,為什么一個病癥到現在還查不出來,原來是不能對外宣稱而已。
是天花啊......景瑜想著,這個病在宮里簡直是談及色變,就連妃嬪和皇子感染了之后,都有可能躲不過去。
也有過到了一定程度,不得不被放棄的先例。
一般情況下,感染了天花,都要被隔離的。
太后可真不是一般的待遇,竟有這么多人冒著被感的風險紛紛來侍疾表示效忠啊。
“明天就要移駕南苑了。”劉院使道:“這兩日已經清醒些,不燒的時候有意識了,只是,太后還是吩咐,不要將病情向外透漏。”劉院使眼睛瞟了一下門口那邊,道:“他們也不知道。”
景瑜也很清楚,劉院使簡直是恨極了鰲拜,審問山東官員包庇那件事,一直在他心里過不去呢,包括摻和進去這件事的安親王他也一并不喜。
知道在這件事上,景瑜和他是一條戰線,于是寧愿與她透漏一二,畢竟,曾經這丫頭負責慈寧宮藥膳之時,給他通風報信來的,況且,看看這丫頭身上有沒有一線治好太后的希望。
景瑜姣弄著衣袖,糾結著。
劉院使倒是看出了不對勁兒,道:“你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景瑜張張嘴,又覺得不好說,被劉院使這么一催促,才道:“但說無妨啊!是不是和太后的病有關?”
“是倒是,可我又想著,照你那么說,太后的病情已經在好轉了。”景瑜現在又怕自己用了藥,非但醫不好太后,反而病情加重,她可是要吃罪的。
劉允和忙道:“這個以往病例來看,就算是起身說話、走路正常,都可能不治,且非一兩例!現在都還捏著把汗呢!你若是有什么好辦法,說出來,我們也會有判斷的,不用害怕。”
聽著劉院使這么說,景瑜才放心的道:“我就是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額娘帶我去山中采藥,遇到一些叫做”芨芨草”的草藥,她采了些帶回去,說是可以治療天花,但是卻對一部分人有奇效。那些日子,我知道額娘確實是治好了不少農人的天花病,只是不知道對太后是不是起作用呢。”
劉院使大驚,面帶喜色,道:“我倒是聽聞過,但是偏方太多了,一直沒機會一一得到確切的實診經驗,你母親是醫藥世家,既然用它治療過,定然有效!只是,你知這草藥哪里有?藥引子是什么?”
“深山中,我倒是能找到地方,至于這藥引子......”景瑜遲疑。
劉院使很期盼,希望不會是天山的雪蓮水或者是苗疆的巫蠱蟲之類這樣既遙遠或者稀奇的類種。
“蟾蜍包的汁水。”景瑜道:“說是能夠以毒攻毒。”
劉院使拉了拉嘴角,不自然浮上絲好惡心的表情,還是道:“這個嘛......好找,我讓他們去弄。”
景瑜搖搖頭,道:“只能用銀針刺開最表層,取后脊左側偏后一指之處的一滴。”她道:“這個還是等我一并帶來吧。”
劉院使即抱拳道:“那便有勞景姑娘了。”
之后,又愁眉不展,道:“我該派幾個親信與你同去,然而我手上都是太醫,若找得力的侍衛護送你前去,那么此事,恐怕就會泄露出去。”
景瑜道:“沒關系,我有可信的人。”
劉院使又不太放心,道:“何人?景姑娘可否透漏一二,我也好放心,哦不,替你參考一下啊。”
畢竟這個小女孩,萬一輕信了旁人,到時鬧出什么變數,把太后的病情捅羅出去,那可就麻煩了,他開始有些后怕,不知道告訴這個小丫頭,到底是對是錯。又道:“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你我腦袋不保。”
景瑜點點頭,道:“劉院使您就放心吧!我不會說的,我還希望太后快快好起來,替我額娘的死做主呢!”
“哦?你額娘?”劉院使不解。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以后再說。”景瑜道:“那人從前跟著我祖父,也是烏雅家的世交,江恒侍衛。”
“江侍衛......”此人劉院使熟知,至于這丫頭的祖父,更不用說,也是因為替太后辦事而下的大獄,既然是自己人,也沒什么好擔心,于是應允,道:“你們快去快回,不得耽擱,我們明日啟程去往南苑,你們回來之后直接去南苑便可。”
景瑜沒想到來這一趟,還真的來著了,接了個活計回去。
不過,如果真的能靠額娘救濟百姓的芨芨草來治好太后的病,后面一系列問題可就都解決了!
想著,她便更加充滿了動力,先去東華門借馬。
隆科多抱肘看著這個深夜出現的小姑娘,心想這都過了戌正時候,她來干什么,不會是因為先前他廢了一番周折,從柱子嘴里挖出了她母親的死因,要來感謝他吧?
上次告訴她的時候,不是已經說了,是看著這事有蹊蹺,純粹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管了一管,不用如此放在心上吧?
他望著她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眸子,有點小小的可憐蟲的模樣呢,還真是有點惹人憐惜。
不過這要真是因為這件事,這丫頭想要以身相許......
“我能再借你馬一用嗎?”景瑜實在是因為麻煩了他好幾回,有些難以開口,不好意思的。但是現在能相信之人,起碼在宮里,也只有他是個能幫得上忙的了,于是可憐兮兮的道。
“可以。”隆科多慌的理理飄飛的思緒,故作無所謂的道。
一邊給她扯馬繩,一邊暗自嘀咕,可著哪回來,都是借馬來了,就不能有點別的事,合著爺我是你的看馬倌呢。
“可以是可以,這回得談條件了,你要用小爺的馬,到時候可得答應幫爺一個大忙。”他臉上頓時憋上一絲壞笑,為自己的臨時起意的睿智而感到滿意。
“莫說幫一個忙,就是幾個忙,景瑜都愿意。”人家不止一回幫了自個兒,是恩人,既然是恩人,提出點幫忙的事,哪有推三阻四的道理?她只以為他是說正經話,不遲疑的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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