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石巷寧家的少女將手里抱著的木劍匣小心翼翼放到一個石墩上,窩在老樹上的黑貓頓時露出了驚異的目光,旋即一躍而下,只是當它即將竄到木匣之上時,少女又是一腳過去!
當然了,論速度之快,少女自遠不及黑貓,在她抬腿的一瞬,黑貓已急速落在劍匣之上,而纖細長腿即將觸行至一半,黑貓便已竄出好遠,等少女一腳落空,黑貓遠遠看過來。
滿是警惕。
少女見故,扯了扯嘴,挑釁般瞥了眼黑貓,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失落的意思。
老廟那一腳之所以能踢到,不過時勢使然,彼時距離很近,黑貓也沒想到一夜之間,她體質的提升,會如此之大,大意之下方才讓少女得手。
二者缺一不可。
繼而,就在黑貓打算發動二次進攻,近距離接觸劍匣時,常年不言語的小孩,突然開口,聲音稚嫩中帶著沙啞,還有僵硬,示意黑貓停手,并囑托它道門口替她把風。
聞言,黑貓尖銳叫喚了一聲,即便有些不滿,但小孩極少求它幫忙,它到底得給個薄面,示意蔑視的看了一眼高瘦獨眼少女后,頂著炸開的毛發,黑貓竄上了傅家破爛的院墻上。
少女見此,狠狠嗤笑了一聲,與黑貓對視的眼神依舊是滿滿的挑釁,很是得意的聳了聳肩膀,高瘦少女悠悠坐到了老樹的另一邊,而在后背緊貼長生樹之時,她突然抬起了左手。
墨蟬波動如雷打鼓。
但結果,少女什么也沒做,長生樹事關小鎮大陣,誰也不知道妄動之下,會有何種后果。
傅家祖宅很安靜,除了那一聲貓叫,便再沒了聲響,似是一家子都死絕了一般。
萬籟俱寂。
這場碰面是寧無心早就跟傅梨約定好的,就算沒有黃家少年“極力相邀”的一場交易,她也是要在踏上道途之前見一面,將拖欠的報酬還了。
除此之外,還有傅老頭的極力促成,這老狐貍之所以愿意放出那般誘人的利益,不外乎就是想通過她這道變數的嘴巴,“不動聲色”告知小孩,傅家的這陳谷子爛芝麻的破事罷了。
小孩等這一天大概很久了。
小孩想知道的事,寧無心很清楚,但這一次沒有直截了當吐露的意思,反倒微微仰頭,閉著眼睛,綿綿細雨打在臉上也全然不在意,斟酌了片刻,她才笑著問道:“你叔父嬸嬸都離開了吧?”
她有此一問,是在兩天前,又一次見到了那長得平庸至極的漢子,當然了,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漢子跟她媳婦沒有出聲,只對著書肆一個跪拜后離開了。
小孩似是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少女此時的想法,突然就沉默了。
就在寧無心以為小孩不會回答只是,卻突然聽到悶悶的一聲“嗯”。
聞言,寧無心臉上的笑容反而逐漸淡了下來,突然又問了一句似是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其實很好奇,一直想問幾個問題,但沒有時間,當然了,你要是不樂意,可以選擇不回答,當然了,我會因此而選擇性的,隱瞞你想要知道的某些秘辛。”
少女臉上的表情隨之詭異起來。
聽到這番“荒謬且無賴”之言,小孩還沒有反應,蹲在院墻上的黑貓頓時兇相畢露。
結果,就連黑貓也沒想到,小孩猶豫了一下,竟然沒有拒絕,反而啞聲道:“你說。”
寧無心勾唇,顯然很滿意,也就直言了,“傅梨,說句實話,當初你母親以死相逼,命你發下誓言,殺了你叔父兩口子,你當時意識到你母親不懷好意了吧?那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你會不會依照誓言,殺了你叔父兩口子?”
前半句話剛落下,黑貓已經是在蓄勢待發,誅心之言令它震怒,就要不顧小孩指令,打算出手教訓高瘦少女的黑貓,然下一刻,高瘦少女完整的話吐露完畢后,黑貓弓起的貓腰,兇相畢露之態,突然一頓,顯然對于少女機鋒一轉,有些吃驚,齜著的一口利齒,也陡然松動。
天空一道水桶粗的雷光打落,落點處顯然離小鎮“很近”,雷聲轟鳴更是震耳欲聾,繼而天地寂靜了,便是綿綿細雨也似停滯下來,抱著腿靠著老樹的小孩,也跟著默然了。
只是,長久閉著的一雙眼睛,忽然之間,緩緩睜開,雙瞳之中有異彩浮現,有一剎那的恍惚,下一刻,雷光閃爍,刺目銀光湮滅了黑暗,也將小孩帶入了某段回憶之中。
雷光之后,大雨傾盆,然傅家祖宅內,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沒有動,就連黑貓也似是靜止在原地,任由滂沱大雨落在身上,天地頓時就只剩下驟雨打在長生葉上,噼里啪啦的聲響。
雨勢磅礴。
不久,已然塌了一角的院墻,又添一大塊“窟窿”,黃泥堆起來的墻壁,終究很難經受住一場又一場大雨的沖刷,只即便小半丈的院墻轟然倒塌,院子里的兩個孩子,都沒有為此挪動半步。
只不知多久之后了,當雨勢漸歇,沉默了極久的小孩,終于開口,“子不言父母之過錯,但,錯了就是錯了,就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小孩長久不言語,話一長,不免有些磕磕絆絆,暗啞之聲幾乎被雨聲所吞沒,卻一字不漏落入了與她同樣靠著老樹的少女耳中。
這一刻,寧無心頓時就了然,幾天以前,當她談起此事時,傅老頭那番即將斷子絕孫的要死不活的模樣從何而來了,她便是再忍不住笑意了,當然十有八九都是嘲諷,也忍不住出聲,嗤笑道:“虎毒還不食子,傅老頭啊傅老頭,你們這些讀盡圣賢書的儒道之輩,真是夠心狠手辣的。”
當然了,她還是有幾分佩服,到底,長生路上為了能走的更遠,即便只為了前進短短的一步,乃至半步,都有人愿意舍棄骨肉至親來換取,傅老頭這偌大的一盤棋,所能換來的,何止是一小步?只是,這種事對于西漠魔修,或者道修,都算不算什么,但儒門修士,便很可怕了。
她有這一問,是為了證實一件事——傅云樓夫婦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中。
傅梨嗎?她此前其實就在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了。
傅梨身具重瞳者,有生而知之的天賦,指什么?指的是,在短暫的與人相處之后,便可以領悟到某些道理,有辨別是非對錯的能力,當然了,這只是其中一種,真正如何,只有她自己知曉了。
而既然前世傅云樓夫婦之死,并非傅明鏡所為,寧無心此前心中隱約猜測的某件事,已是呼之欲出了。
前世傅明鏡弒殺叔父一家的事情,是在傅老頭推動之下暴露的,傅梨母親之流,從頭至尾,不過是自以為是的一枚棋子罷了。也許,這老家伙謀劃的,并不簡單,而有著小鎮長生木的存在,傅家老二兩口子,必然也不會死絕。
這一切,都是寧無心這一段時間,逐漸琢磨出來的,也許有一星半點的誤差,但大致事態便是如此了。
也許,她猜測的還不夠險惡——或許從頭至尾,都是這老家伙有意而為也不一定。
傅梨母親的出現,不過只是一個推動整個局面的“引子”。
揣摩到這里,縱然死過不止一次,寧無心依舊忍不住心下一寒。
這老家伙確實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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