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榻上,燕柒頭枕著手臂,目光又冷又空的盯著屋頂,音調卻輕輕的,問:“姜零染,你還沒說呢。”
他喊她的名字的時候,尾音總是會揚起,似乎是心情愉悅,又似乎是不經意的撩撥。
姜零染聽了,頓了兩息,疑惑道:“說什么?”
“金敏佳。”燕柒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她?”
“你打算怎么辦?”
內室里沉默下來。
就在燕柒以為她是睡著的時候,低低的聲音傳出來:“我還沒想好。”
她遠沒想到金敏佳會這么的目無王法。
也沒想到她的心思會這么縝密,毒辣。
她讓侍女找到自己,說在家里打聽到了自己的動向,所以找了來,請自己用午膳。
自己去赴約,到了酒樓,她卻不在。
侍女去找,并帶上了廂竹。
返回去后,自己消失不見。
而房門口文叔一直守著。
就算事發,金敏佳也有足夠的說辭表明此事與她無關,她只是請了個午膳,人還沒見著呢。
廂竹和文叔都能作證的。
若沒燕柒找來,她的尸骨在燕山埋上一輩子,家里怕也是找不到的。
可要怎么報仇,她確實沒想好!
皇上和皇后的態度,可以看得出是極其中意金敏佳的,指婚一事,許是指日可待的。
他們“夫妻倆”,一個要殺她,一個來救她。
便,恩仇相抵吧。
“這有什么難想的?”燕柒坐起身,看著從內室透出的微弱燭光。
等了會沒聽到小丫頭的回答,燕柒皺眉又道:“你是有什么顧忌嗎?”
姜零染擁緊了被子,臉頰蹭了蹭埋進去,悶悶道:“困了。”
燕柒明白她這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皺皺眉,卻也沒追問。
等了好一會兒,他輕聲喚道:“姜零染?”
內室里沒人應。
他走進去,看到床榻上的人抱被睡得香甜,唇角抿起了笑。
來的匆忙,這別院里什么都沒準備,連冰盆都沒有,雖說雨后還算涼爽,但這么摟著被子早晚要被熱醒的。
燕柒小心的把被子從她懷里抽出來。
姜零染動了動,翻了個身,面朝里了。
燕柒靠過去,胸膛貼著她柔弱的脊背。
沿著她的手臂捉住她攏在心口的手掌,下巴抵在她額頂上,無比貼合,無比安心。
低喃道:“睡吧。”
卯時,百香敲了敲窗欞,低聲道:“公子,該起了。”
床榻上相對而臥的二人都睜開了眼,入目第一眼便是彼此。
對視片刻,姜零染轉開眼,像是已經懶得計較他怎么又在床榻上的事情。
燕柒跟著她坐起了身,皺眉道:“額頭怎么青了一塊?”說著壓著她的肩膀沒讓她下榻,手指撩開她額角的頭發,摸了摸,雞蛋大小的一個包。他眉頭皺的更深了:“我昨日沒瞧見,疼不疼?”
他衣服睡的散亂,頭發也毛茸茸的睡出了亂發,鋒利的眉眼帶著沒睡好的倦意,眼尾慵懶。
這會兒盤膝坐在她對面,被一個包弄得有些焦慮,嘮嘮叨叨個沒完。
姜零染莫名的就想到了前世得知兄長死訊時,獨自在院門口從早站到晚,等著孟致沛的來的滋味兒。
燕柒問完沒人回答,他垂眼去看,瞧見她定定盯著自己,眼神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依賴。
他的心登時軟成了水。
手指從她額角滑下來,落在肩膀上,攏住她的耳朵,捏了捏耳垂,低聲道:“問你疼不疼呢?”
姜零染回神忙搖頭。
拂開他的手,揉了把被他捏的發癢的耳朵,逃也似的下了床榻。
燕柒瞅了眼她的背影,眼睛里沁了笑意。
洗漱之后用早膳。
飯桌上,為等會兒背著還是扶著的問題,二人爭討起來。
“....我的腳已經好很多了,走走沒問題的。”姜零染喝著茶,等他把半碗湯喝完。
燕柒默了片刻,頭也不抬的道:“我覺得抱著好!”
“...”姜零染嗆了下,咳了兩聲,道:“那就辛苦公子再背我一次了。”
燕柒放下碗,笑的十分的人畜無害:“好說,好說。”
到了院子里,姜零染看著長得半人高的雜草,隨口道:“這里沒人住的吧?”
燕柒躲著地上的小水坑走,聞言也沒過腦子,點頭“嗯”了聲。
將到別院門口,姜零染不想被他身邊的侍衛看到這一幕,執意跳了下來。
她一身的傷,燕柒不敢與她拉扯爭執,只好順著她,扶著出了門。
見著門外站著的文叔,姜零染目瞪口呆,想到什么,扭頭狠瞪一眼燕柒。
燕柒早做好她發火的準備,見狀不急不慌,反而調侃了句:“我長得好看你也不能總盯著我瞧不是?”
姜零染氣的差點吐血,甩開他的胳膊,就要往馬車旁走。
燕柒追上去,手掌掐住她的腋下,一個用力把人舉到了車板上。
然后在她目瞪口呆中轉身朝文叔走過去。
文叔看到了燕柒的輕浮舉動,眉頭皺的死緊,單手按在刀柄上,憤慨的盯著走近的人,儼然有要打一架的準備。
姜零染就想,燕柒這么多侍衛在,文叔若動起手,定然沒勝算可言。
然而擔心的事情并未發生。
燕柒與文叔說了幾句話,文叔就騎馬離開了。
隨之離開的還有百香與十幾個侍衛。
留下趕馬車的是一個姜零染沒見過的侍衛。
燕柒撐手跳上了馬車,推著門簾處的人進了車廂里,順手在她頭上揉了揉:“這么乖,還知道等我。”
姜零染撥開他的手,淡淡道:“我和文叔可以單獨回城的。”
他無非是怕被人瞧見了,所以才支走文叔與百香。
燕柒從懷里掏出個藥瓶,看著角落里低垂著頭的人,溫聲道:“過來。”
姜零染抬眸看他一眼,沒動。
燕柒便坐了過去,手指沾了藥膏,要往她額角涂。
姜零染側首避開,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瓶子,道:“我自己可以。”
這一早上,燕柒已經聽了許多遍這句話。
她的每一次刻意疏離,都讓他無比難過與無奈。
姜零染能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微微垂下了頭。
燕柒從來都看不得她這可憐樣,嘆息著道:“你渾身的傷,這么入京,被擄的消息就瞞不住。”
“你為了不與我同乘,連清譽都不顧了嗎?”說著伸手攏在她的后頸上,把人帶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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