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過去(四)

游云拼命的跑著,耳邊的疾風呼嘯而過,小竹林搖曳著宛若鬼影飄蕩。

懷中的孩子,已經臉色發青,好像是哭不出聲兒來了。

她此刻什么都想不起來,就只有一個念頭,那邊是快些跑到春華屋里,告訴她真相。

春華是公主啊,她若是知道了,誰敢造次……

誰敢造次?游云的腳,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小竹林的邊緣。

公主又如何?便是皇帝親生的女兒,也照樣被下仆欺負到頭上,更何況是春華這樣的“假公主”。

不敢造次?她們已經造次了,所以才有了“貍貓換太子”這事。

游云心中一驚,悲從中來,尋了個隱蔽的大石頭,蹲了下來。不是她不想出去高聲大叫,只是,她抱了懷中這個孩子出去,說這孩子才是春華生的,又有誰相信?

除了親眼目睹的杜二娘,誰又能說清楚這個孩子,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她親眼瞧見小張氏懷了孕,不照舊被黑白顛倒,至今沒有洗刷冤屈?

更何況……

游云想著,捂住了自己的嘴,朝春華的院子望過去。

那門口已經站滿了人,站在臺階上雙手背在后頭的那一位,她認識,便是剛才拿著食盒進去的那位嬤嬤,而站在臺階下說著話的,乃是適才請去給杜二娘接生的。

“杜姨娘沒了……喝了催產藥,那孩子倒是生出來了,是個小郎,不過老奴瞧著他周身發青,怕是活不了了……我給把了脈,應該是摔了,我們從大路上過去,路上可沒有見著血。”

那嬤嬤說著,頓了頓,又說道,“從這兒去杜姨娘院子,統共兩條路,怕是在竹林那兒摔的。”

她說竹林兩個字的時候,明顯聲音重了一些,嚇得游云一個哆嗦,懷中的嬰兒像是感覺到了一半,癟了癟嘴,眼見著就要哭出來,游云嚇得要命,將孩子往胸口捂了捂,眼淚唰唰的就掉了下來。

杜二娘死了,唯一一個親眼瞧見的證人死了。

她不知道,杜二娘是真的因為生孩子死了,還是因為瞧見了不該瞧見的,被這些黑良心的人給害死了。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還沒有辦法,為她討回公道。

從懂事的時候起,她同春華,還有杜二娘,便是在一起的了。

不等她擦干眼淚,那嬤嬤又接著說道,“杏仁過來叫人的時候,游云在照看著杜姨娘,待我去了之后,她便匆匆的走了,這黑燈瞎火的,可別出了什么事情,咱們不好同公主交代。”

之前端銅盆的嬤嬤,唰的一下朝著竹林看了過來,朗聲說道,“哎呀,那真是奇怪了,公主歇了,我一直在門口守著,也沒有瞧見游云過來。還愣著做什么,都給我去找找,那可是公主的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咱們可擔待不起。”

游云一驚,拔腿就跑。

這些人話里有話,她們猜到杜二娘瞧見了,然后告訴她了。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人去竹林里,一瞧那口枯井,便知道她把孩子抱走了。

春華的院子被守得死死的,她進不去……

春堂院……附近的春堂院有一處角門,游云想著,在府里東躲西藏的跑了起來,遠遠的,能夠瞧見身后一串一串的燈籠,正在逼近。

她咬了咬牙,跑得更快了一些,雖然在這里待了一年,但她攀山爬樹的本領還沒有丟,跑得遠比那些嬤嬤要快得多,不一會兒便到了春堂院。

角門里一個老漢坐在地上,正打著盹兒,聽到了游云的腳步聲,忙起身問道,“游云娘子這么晚了要去哪里?”

游云一把捂住了胸口的孩子,“我……我阿姐……公主突然想吃夜市里的一種家鄉吃食,我去給她買些來。”

她說著,哆嗦著從兜里掏出一把銅子兒,塞到了老漢的手上,老漢一愣,高興的開了門,“游云娘子可小心著些,夜里莫要走偏僻的小道兒,這京城里壞人不少的。”

游云沒有理會他,拔腿就跑,連頭也不敢回。

“我那時候,被嚇壞了。杜二娘死了,我阿姐的孩子叫人換了,那些人在追我。京城之大,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說句讓你不敢相信的話,自打來了京城,我還一次都沒有出去自由自在的玩過。每次出門,都是坐著馬車,等一下車,就到了目的地了。”

“我連路都不認識。就想著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把這個事情告訴我阿姐,把這事兒告訴官家,讓官家給我阿姐做主。可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侯府的門,出去了,便回不去了。不到三日,京城里便傳遍了,說我把杜二娘的孩子給拐走了……街上到處都是永平侯府的人,拿著我的畫像問,要抓我。”

“至于官家,那是根本就瞧不著。便是找到了,我又能怎么說?杜二娘已經死了,那時候她的孩子八成已經死了,她們為了防止我搶先一步,說我抱著的孩子,是我阿姐的孩子。對著外頭撒了彌天大謊,說我抱走的孩子,是杜二娘的孩子。”

“我連門都不敢出,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當時我臨時住的地方,住了一群杭州過來跑船的船夫。我沒有帶過孩子,并不會帶,都是那人教我,我瞧著他是一個熱心人,便把孩子交給了他。同他約定好了,等風頭過了,我就去杭州,把孩子再接回來。”

“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還有首飾都給了他。還留了一塊相認用的玉佩。那塊玉佩,乃是我阿姐嫁妝里頭的。阿姐送給我一塊,自己個留了一塊,說我們是親姐妹,永不分離。”

“我知道,杜二娘死了,我若是被追上了,肯定也逃不脫一個死字。我當時,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了絕路,不會再有生機了。我能死,可是孩子不能死。”

謝景衣恍然大悟。

她就說,游云遇到的那個好心人,就是杭州的謝阿爺。

那玉佩,也不是永平侯喜歡謝保林,所以給他掛的,是游云給謝保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