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個權臣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斬網(四)

似是看出郭知宜的茫然,高實澈和善道:“小女高玥,多日前幸得郡君相救,才得以逃過一劫,在下感念郡君久矣。”

高玥......

高實澈一說出這個名字,郭知宜立刻就反應過來高玥是什么人了。

“我不管,你就是得先送我回去!”

“你是不是看她長得好看,就故意先送她回去?”

“都是因為你,勾引我表哥的賤人。”

郭知宜想起那天在袁樓村救下的刁蠻大小姐,心頭一陣反感,她對那姑娘的觀感實在不好。

那樣任性無知的性子,再加上這么復雜高貴的身份,約等于人形自走麻煩包。郭知宜下意識地不想和這種潛在的麻煩扯上太大的關系。

郭知宜斟酌了一下言辭。委婉道:“救下令媛的主要功勞在高元帥,長安不敢居功。”

高實澈眼睛半彎地笑了笑,心里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便沒有繼續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轉而提起了邸閣的事情。

“......身為一州刺史,竟不知自己的轄地之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下官委實慚愧。”高實澈嘆息著,半是無奈半是歉疚地苦笑。

“此事和大人無關,大人上任不久,陳州又久經戰火焚戮。大人也是分身乏術。”郭知宜問道,“長安聽說,大人來此地之前,先在邸閣滯留了一陣,不知道大人可查出什么?”

高實澈語氣冷肅,仔細聽來話里還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憎惡:“下官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邸閣竟如此藏污納垢。官匪勾結,荼毒百姓,罪不容誅!”

郭知宜嘆氣,“那如此說來,長安早先的猜測竟是真的了,縣令和戲班子的班主勾結,在每年的燈閣表演上動手腳,把無辜的女子送到了老竹山上。”

高實澈面露薄怒,說道:“不錯,也不知道身為一方父母官,如何有顏面接過這種沾著血的銀子?!”

高實澈氣惱地喝了口水。水下城提醒你:看后求收藏123讀書網,接著再看好方便。才細細說道:“參與到這起勾當里的人,除了邸閣縣令和戲班班主,還有戲班子里兩個不起眼的幫工,正是通過對這幾人的審訊,這才拼湊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三年前,楚拾戈找到縣令提出這項交易,并許以重金,那縣令并未多作猶豫,就應下了此事。一開始,縣令是從牢里挑出幾個罪婦送了過去,但是楚拾戈不滿意,楚拾戈要的是年輕貌美、有價值的女子。縣令無法,便借著職務之便選中兩個家中人丁單薄的女子下手,悄悄把人綁了送到老竹山上。

然,此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縣令合計得失之后,便找到了他的遠房親戚,也就是戲班的班主,威逼利誘其共謀此事。

在兩人的謀劃之下,每年暗中將被選中扮演嫦娥的女子送上老竹山,對外宣稱失蹤,并放出‘催命服’的謠言蠱惑人心,并暗示百姓這些女子可能是被上天選中的祭品,她們的失蹤會給此地帶來福澤。

一旦這些女子的失蹤和神神鬼鬼的事情沾上邊,無知......見識不多的百姓就會下意識地畏懼,質疑就會隨著事件的越來越神秘和不可控而漸漸削弱,直至消失。”

高實澈遠望著暗色山峰的剪影,眼里不自覺溢出一絲悲憫,“更有甚者,聽得久了,百姓們自己就在心底相信了催命服的宿命之說,對那些女子的悲哀變得麻木,甚至覺得這些是命中注定理所當然的。”

郭知宜先是被高實澈的行事效率震驚了一瞬,然后聽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忍不住連連搖頭,語氣漸漸變得冰冷異常,“災禍沒有真正降臨在自己身上,人們就很難有多么深刻的同理心。

只是,這件事情此地百姓到底是無辜受害。始作俑者......呵,長安無名無份無權處置這種敗類,還請大人務必還無辜遇難的姑娘們一個公道。”

高實澈果斷點頭:“這是自然。”

“還有,長安還有一事不解。”郭知宜抿了口茶,“長安聽聞,和邸閣縣官同流合污的戲班子的班主死了?”

高實澈長長地嘆了口氣,神情復雜,“是啊。”

郭知宜看見高實澈這臉色,心中幾乎可以確定,內里必有隱情。

郭知宜說道:“這又是為什么?”

高實澈神情嘆惋:“下官原本也很費解。但后來在搜集線索時,下官在那老人家的女兒房中找到了一封遺書,這才明白始末。老班主的女兒原是個性子爽直膽大的姑娘,她一點也不相信所謂的催命服的謠言,甚至主動請纓在燈閣表演當天扮演嫦娥。老班主當面沒有阻止她,暗里卻派人在排練預演的臺子上做了手腳,摔斷了那姑娘的一條腿......

后來,這姑娘不知為何,忽然得知了老班主和縣令的勾當,知道了催命服的真正來由,知道了那些失蹤的姑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心中萬分悲痛和愧悔,終日郁郁寡歡,后來又因為此事和老班主大吵了一架。大不忍之下揮刀自盡。老班主悔恨之下也隨之而去。”

郭知宜眼睛睜大,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如此鮮活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隕落了??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自殺?”

“確認無疑,”高實澈看著郭知宜身旁站著的親衛,眼睛微動,既若有所思,又滿是戒備,“想必,郡君已然知曉,兩人死于毒,不錯,匕首上的確淬了毒,但制這種毒的原料在老竹山上十分常見,尋常百姓也有誤食而亡者,所以,在毒這一點上,并查不出什么蹊蹺。”

郭知宜認真想了想,一時也想不出什么不對勁的,便點了點頭,“辛苦大人了。”

“誒,郡君說哪里話,辛苦的是郡君才對。郡君本是天家貴女,卻長途奔波,勞民所苦,委實令吾等汗顏。”

郭知宜笑了笑,沒有吭聲。

當一個人開始拍你馬屁的時候,那么你就得警惕了,因為十有八九他的重頭戲和真正目的就在后面不遠了。

果然......

高實澈稍一遲疑,便道:“而且,下官還另有一事相求。”

郭知宜說道:“大人請講,長安雖人微言輕,但若有能幫到大人的地方,必定全力相助。”

饒是高實澈涵養極好,聽到“人微言輕”四個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高實澈吸了口氣,“郡君知道,小女曾落于袁樓村賊人手中,下官尋女過程中,對袁樓村多方打聽,發現了很多令下官震驚的東西,其中便包括此地和京城郊外銷魂窟的關系。下官敢肯定,這背后必然存在著一個龐大而可怕的組織。只可惜,下官能力有限,查不到更多的東西。直到后來。下官從行周那里聽說郡君正在查這個組織,且已有進展。”

郭知宜的眼神變了變。

高實澈察言觀色,語氣更加誠懇,“郡君不必擔心,此事下官并未透露給其他人。下官只是......下官原是三尺微命,幸得陛下垂憐,才算在這混亂的世道里有了一處立足之地。俗語云,在其位,謀其職。下官既身在此位,又知道了這些事情,實在很難袖手旁觀。”

郭知宜瞬間明了對方的意思,心中的疑慮立刻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高實澈可是一州刺史!

她巴不得有更多的地方官員幫忙呢!

郭知宜按下心中的狂喜。面上依然是得體而矜持的笑容,“大人過謙了,能得大人相助,長安求之不得呢。”

高實澈舒了口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長安姐姐!”就在兩人交談之間,白憐腳步輕快地從外面回來了,剛進院子就高興地叫起了郭知宜。

郭知宜說話的聲音一頓,臉上流露出幾分無奈的笑容:“在這呢。”

高實澈窺見郭知宜的臉色,心中對這聲音的主人升起了濃濃的懷疑。

這是什么人,在長安郡君面前還如此舉止隨便?而且聽這稱呼,和長安郡君似乎很親密的樣子,但是據他所知,長安郡君郭知宜應該沒有什么姐妹才對?

少頃,“咚咚”的腳步聲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變得清晰起來。聲音的主人在門邊站定,扒著門框朝屋里探頭看了一眼,驚奇的聲音里又帶著幾分懊惱:“誒?長安姐姐有客人?小憐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郭知宜單手抵在太陽穴邊,無奈一笑,“現在想到這個問題了?算了,這次是運氣好,就算了吧,我和大人已經說完了......嗯?大人?”

郭知宜余光注意到高實澈的神情忽然變了,不由得側首看向高實澈,發現對方的目光自從白憐進來之后,就沒再移開過,眸光的焦點緊緊跟隨著白憐的臉龐。

只是,高實澈那一張儒雅的臉上風度不再,眼睛瞪大,像是看見了什么十分震驚的事物,既不可置信,又透著深切憂傷的懷念。

“顧......顧三......”

“顧胭染?”郭知宜眼睛微微瞇起,盯著高實澈幽幽說道。

高實澈聽見郭知宜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面色猶帶幾分失神,深深地嘆息道:“是啊,真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