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精神不濟,第二日一早又要進宮,早早便同程錦睡下了,本想著要在睡前再囑咐程錦幾句,卻實在撐不住,沉沉睡去。
程錦靜靜躺著,聽著程夫人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和緩起來,便也閉上了雙眼。
夜色漸深,頤心堂似也陷入了沉睡,值夜的丫鬟偎在榻邊打著盹兒,燭火偶爾爆出一兩聲輕響……
程錦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這個小小的頤心堂所發生的一切,下人的齁聲,風吹樹葉的輕響,遠處遙遙傳來的打更聲……
程夫人的呼吸突然變得忽快忽慢,喉中發出“嗬嗬”輕響,盡管光線昏暗,但她還是能夠“看”得到她面如金紙,榻邊的小丫鬟似乎早已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繼續睡著。
程錦緩緩坐起,看著程夫人,猶豫了幾息,突然伸手點向了程夫人的胸前,隨后右手快如閃電,程夫人的幾處大穴已經插上了銀針。
原先詭異的呼吸聲再次變得平緩,程夫人的臉色也漸漸安詳起來,程錦的手心卻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這套銀針是她前不久剛讓人給她打的,家里人也只當她愛玩,全沒當一回事,哪里知道她曾經也是個醫道高手。
但到底這么多年沒動過銀針,就如初拿筆的她一般,早就手生了,方才封住程夫人的睡穴,費了她許多功夫,下手的速度雖快,但在下手前卻是慎之又慎,生怕有所差池。
南蠻的蠱十分古怪,每只蠱的習性皆不相同,她不知程夫人中的這只究竟是什么,不敢冒然相解,只能解開程夫人的衣領,用銀針扎破自己的手指,以自身的血氣在程夫人胸口書寫符咒引蠱出來。
這手法是當初她在南蠻時向一位老祭司學的禁術,除了操作起來十分繁復之外,這種以血引蠱之法,實際上是以命換命,將蠱引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不僅如此,另一個人所受的苦楚是原主的十倍,最要緊的是,另一人須得心甘情愿,否則只要稍一反抗,兩人皆有可能當場殞命。
這種禁術因她前世身子太差,從未施展過,后來雖然說與蘇尋聽,但蘇尋沒有去過南蠻,也沒有見過蠱蟲,便是知曉,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怕是并不曾真的學會,她兩輩子第一次施展這種禁術,雖然看著沉著冷靜,卻是始終懸著心。
這只蠱在程夫人體內待得太久,已經將她的精氣吸得七七八八,何況此時蠱毒已經發作,程夫人隨時都有可能殞命,而她年紀尚小,又天生神力,精力旺盛,養這么一只小小的蠱應該不在話下,等她找到機會把它解了便是。
子女對父母的愛,出自人之天性,程錦今生做了程夫人的孩子,也心甘情愿為她付出自己的所有。
程夫人的呼吸始終平穩,神色也依舊安詳,胸口的鮮血漸漸滲入皮膚消失不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有些忐忑,不知這禁術究竟成了沒有,誰知剛一起念頭,胸口就傳來一陣劇痛,瞬間寒毛直豎,似是身體里有一只被困住的巨獸想要破體而出,想要毀滅一切,甚至想要主宰她的神智,煩躁甚至是暴戾充滿了她的腦海,將她死死網住,無法掙脫。
“區區小蟲,也敢放肆!”
越是痛苦,她便越是清醒,眼底猩紅卻始終冷冽而清醒,仿佛又置身于之前五十年間那如煉獄一般的思華宮里,積蓄已經的力量忽然化為那來自靈魂深處的一聲暴喝,暫時鎮住了那只蠢蠢欲動的蠱蟲。
程錦長舒一口氣,那只蠱蟲暫時被鎮壓下去,雖然依舊在伺機而動,但在沒有主人召喚的前提下,它暫時也不敢孤注一擲對她做什么,而她的神魂之力比程夫人要強大許多,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便一定能解開它。
程夫人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安穩了,若不是一早就要進宮,她還真想多躺幾刻。
“阿錦,阿錦……”程夫人推了推睡得香沉的程錦,心有不忍地柔聲道,“阿錦先起床更衣,待會兒在路上還能再睡一會兒。”
程錦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點了點頭,由著青萍進來扶她起身,程夫人卻皺起了眉頭,“阿錦,你今日的臉色怎地這樣難看?昨夜可是睡不安穩?”
程錦只覺得身上軟綿綿的,也不知道是困是累還是昨晚那只蟲子在搞怪,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惹得程夫人心疼不已。
“你睡不安穩怎地也同我說?”程夫人瞪了值夜的小丫鬟一眼,“你是怎么做事的?錦姐兒一晚上沒睡好,你倒是睡得香!”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奴婢有問五姑娘可是要喝水要起夜,五姑娘說不要,讓我自去睡……”
“阿娘莫擔心,我只是有些認床罷了,待會兒在車里躺一躺便好了。”程錦懶洋洋地連續打了幾個呵欠。
“你們多用些粉遮了阿錦眼底的青色,用這支金絲牡丹如意簪,顯得莊重大氣……”程夫人心疼不已,顧不得給自己打扮,親自指點丫鬟們給程錦裝扮。
“夫人,”胡嬤嬤上前朝程夫人使了個眼色,程夫人立刻會意,立刻隨她去了外間。
“夫人,不是老奴多嘴,今日怕是不便把錦姐兒打扮得太過出彩,還是平常素凈些好。”
程夫人不解地看著她,程錦是她的掌中寶,平日里因著癡傻,沒少受人嘲笑,今日進宮雖有可能要受太后申斥,可她并不覺得程錦有什么錯,她恨不得把程錦打扮得光彩奪目的,讓人看看她的乖寶有多好。
“皇上如今親政了,眼瞅著下一步就要大婚了,太后會不會有親上加親的念頭?”
程夫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太后不會有這念頭的,承恩侯府要軍功沒軍功,要文才沒文才,阿錦那個父親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后早就嫌這個娘家上不得臺面了,哪里還會讓皇上繼續在咱們家這灘爛泥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