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涅殃

第四十八章 給不給

皮照民歸家時,眾人才是發現,皮洛秋已經不在家中。憶及小二月如何打跑了皮洛秋,皮曲氏到底憂心,忙是張羅著派人外出尋找。幸而外出尋找的下人很快回復,說皮洛秋已是安然回到了梅紅堂。

原來,皮洛秋張皇從皮照民院內書房跑出后,連自己的房間都沒回,直接跑出府去,到了東府衙門。京都偌大,北部皇城,東南西三部衙門分制管轄。東府衙門距離皮家最近,李冬梅果然被收押至此。皮洛秋報上姓名求見,衙門卻是不許。皮洛秋再是哀求,甚至掏出身上全部銀兩,衙門守衛明顯打眼嫌少,接都不接,仍是冷言不許。皮洛秋沒了辦法,又不愿在此時返回家中,只得回到了梅紅堂。

“這孩子。”皮襄氏得知后安下心來,還是對著皮照民數落道,“怎的不聲不響就跑回學堂去了?都不見你一面。”

皮曲氏勸道:“許是得知……”皮曲氏頓了頓,看了皮懷禮一眼,皮懷禮懂事,知道他娘親李冬梅是罪有應得,哭過幾次,都不曾胡鬧偏袒,她都不忍再在他面前再多提此事,隱去了話頭,只道,“洛秋還小,怕是一時難以接受,隨她靜一靜吧。”

自打這日起,皮洛秋卻是再不曾歸家。哪怕年節,皮洛秋都請梁薛氏特許她仍留住宿館。皮家人得知后都沒有辦法,主動向梁薛氏多交了些銀兩,梁薛氏便是允了。

直到第二年秋近,忽聞李冬梅已被判秋后問斬。皮洛秋終于忍不住向梁薛氏告假跑回了家里。皮照民還未下朝,知道皮家如今錢賬已全交由皮曲氏打理,皮洛秋直接到了皮曲氏房中,見人便是叫道:“給皮夫人請安。”

皮曲氏大感意外,一來,許久不見皮洛秋,都不曾想今日她會突然歸家;二來,雖然皮洛秋任不愿喚她一聲娘親,但肯請安都叫皮曲氏深感欣慰了。

“洛秋怎的突然回來,可給奶奶請安過了?”皮曲氏溫和問道,一邊往皮洛秋身后看了一眼,不見小二月,察覺只有皮洛秋獨自回來,又問,“可是堂中缺了什么?”

皮洛秋不答前問,直言道:“請皮夫人給洛秋一筆銀兩。”

皮曲氏不曾猶豫,便將庫房鑰匙遞向鈴兒,吩咐道:“你到庫房取二十兩銀子來。”

“請皮夫人多給一些。”皮洛秋皺眉道。

皮曲氏一愣,問道:“你想要多少?”

“五十兩。”皮洛秋試探道。

皮曲氏稍微想了想,還是點頭,改口吩咐鈴兒道:“取五十兩來。”

皮洛秋瞧著皮曲氏面上并無遲疑,又改口道:“還是一百兩吧。”

這下子皮曲氏終是猶豫,細想。皮洛秋住在梅紅堂,衣食不缺,只是堂中學習要買書本筆墨等物,其實小二月若是缺了,皮曲氏也都會想著叫人給皮洛秋捎去一份。原本二十兩做一年零用花銷便是足夠,皮曲氏同樣是給小二月這么些。考慮皮洛秋不愿歸家,好不容易有所好轉,這也是皮洛秋第一次主動開口求她。皮曲氏便是想,多給些錢皮洛秋防身備用倒也無不可,但一次開口就要一百兩可就不同了。她想不出皮洛秋有何需要這么一大筆錢,忍不住探問道:“你要這些錢所為何事?”

皮洛秋不答,咬唇沉默片刻后,只問道:“皮夫人給是不給?”

皮曲氏耐心道:“我不是不愿答應,只是一百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若肯告訴我為做何用……”

不等皮曲氏說完,皮洛秋卻是不耐煩道:“那還是五十兩吧,你前頭可是答應給我五十兩了。”

皮曲氏無奈,也不逼問皮洛秋,看了鈴兒一眼。鈴兒很快去回。皮洛秋親眼看著皮曲氏數了一遍才將錢袋遞向她,她不用再數,抓起錢袋就走。

“洛秋……”皮曲氏挽留,皮洛秋聽而不聞,還是頭都不回地去了。

皮曲氏命鈴兒一問便知,皮洛秋此次回來卻是見都沒見皮襄氏一面,也是不等皮照民回來見上一見,人已出府。

“夫人,這事兒可要告訴老夫人一聲?”鈴兒問道。

皮曲氏想了想,搖了搖頭,命鈴兒道:“你速去追追,看還能不能跟上洛秋,瞧瞧她要這些錢何用。不要叫她發現了,回來告訴我。”

“是。”

鈴兒獨自出府后花費了一番功夫,沿街詢問,追至東府衙門外墻角處,正好見皮洛秋將那裝著五十兩的錢袋遞向衙門守衛。衙門守衛二人瞧著,那銀袋子鼓鼓,看起來就沉甸甸的,這次二人互看一眼,一人接了過去,拿在手中也只是掂量了掂量,并未打開細看,便忙是收入懷中,一邊左右看了看……

鈴兒忙是閃身躲在墻角后。

守衛見四下無人注意后,用眼神示意皮洛秋和多寶跟他進去。

待鈴兒再探頭看去,衙門守衛只剩一人,皮洛秋和多寶也不見了蹤跡。鈴兒無法跟進,只得繼續藏身墻角。

衙門監牢中。剛進門,領著皮洛秋進入的守衛便掏出錢袋子細數了數,數出五十兩后,對皮洛秋道:“你有一炷香的時間。”

皮洛秋心下嫌少,也只得點頭道:“知了。”

那守衛便是帶著皮洛秋更往里走。李冬梅被判問斬,是被關押在二層深牢中。一層好過,二層樓口還有兩名官兵把守。守衛給了那二人各五兩銀子,二人接過才是放行。

再走過長長的陰森過道。不管怎么說,皮洛秋總算見到了皮李氏,霎時間紅了眼眶。

長期被關押在昏暗潮濕的監牢內,穿著從未換過的骯臟囚服,每天吃著發餿的飯菜……細數近十一個月未見,再見面,李冬梅已是面目全非。皮洛秋事先再是設想過,此時都很難接受,面前雙目無神眼窩深陷,一頭亂發枯黃如同干草,骨瘦如柴的女子是她的娘親。但就著牢內昏黃的燈火再是難辨,皮洛秋總還認得出她自個兒的娘親。

“娘……”皮洛秋哭著撲向了牢門,哽咽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