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難中的陳萍萍的影子以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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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底,寶玉他爸的爸說,書評其實不看也成,我深以為然,最近一直少看,所以很少加精,先請大家體諒。

之所以不看,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那種最容易被影響情緒的廢物。能容忍批評,接受批評,不代表我喜歡批評,尤其是光榮正確偉大的那一種。而今日喝了些酒,忍不住看了,生出許多負面情緒,唇角露出奸臣般的陰笑,無法快樂起來。

寫小說就是編故事,一解釋那就會變的太過無趣,我不能言了,后文中自然會明白。不論喜不喜歡,便是這么在寫,世上沒有所有群眾都喜聞樂見的作品,我畢竟不是春晚的導演,也不打算參加五個一。

我理解大家是喜歡這個故事,所以才會很認真地討論及批評,但我也希望大家能多理解,一個人肉身常宅而腦子常炸時的煩燥和不安。現時的我,最需要的并不是建議與批評,而是表揚所帶來的快感或者是平靜的寫作空間。

這算是無恥討要掌聲的一些說明文字。)

言冰云一只手斷了,無力地垂在腰側。他看著長公主,目光顯得有些黯淡,胸口處的悶痛讓他知道,先前一觸之下,自己已經受了內傷。長公主身邊這些君山會的高手,不是自己所能抵抗的。

此時十三城門司處已經被兵士們重重圍住,長槍所向是小言。長公主身旁幾名君山會高手中分出兩人,向著言冰云快速的逼近,手中持的利刃,透出一股死寂般的味道,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如果陛下當年聽安之的話,將君山會掃蕩干凈便好了……”臨死之際,言冰云不自禁地生出這么一個念頭來。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些江湖高手的對手,也沒有奢侈地乞求上天神廟能夠給自己脫身的機會,只是沉著臉,在懷里摸出了一個東西。

是一枝令箭,既然城門司處有變,他必須趕在自己死前,向皇宮里的范閑,通報張德清要命的背叛。

言冰云的食指摳住了令箭的環索,看著愈來愈近的那兩枝黑色劍影,瞳孔微縮,吐出一口濁氣,雙唇緊緊一抿,用力地一扯。

嗤的一聲,令箭燃了起來,卻沒有騰空而起,因為一記小小的力量打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拔微熱的液體撒到了他的手背,讓他心頭一顫,這枝令箭斜著飛了出來,沒有飛多遠,便射到了一位城門司士兵的胸口,噗的一聲微微炸開。

言冰云沒有低頭,余光也瞥見了自己手上滿是鮮血,在嘩嘩的流著。

當他的食指伸入環索時,離他最近的那名君山會高手的眼中出現了恐懼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異常可怕的事物,然后這名高手的脖頸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血線在剎那之間迅即擴展開來,變成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可以看到這名高手白森森的喉骨,異常惡心的氣管食管和模糊的血肉。

咯的一聲,那名高手沖到言冰云面前,啪的一聲,就跪了下來,被這沖擊力一震,被割開一半的咽喉無力系住自己的頭顱。他的腦袋以后頸處的椎骨為圓心,頹然無力地翻向后背。

倒過來的那張蒼白死人臉瞪著大大的眼睛,瞪著被高手和士兵們層層保護住的長公主和張德清。

鮮血像噴泉一樣,從他的喉管處噴了出來,擊打在言冰云的手上,把他整只手都涂抹成一片鮮紅,也極其湊巧地讓那枝令箭沒有升上天空。

而另一名掠過來的君山會高手,所面臨的下場更為凄慘。他根本沒有沖到言冰云的面前,他的眼光只是捕捉到火把照映出來的一個淡淡影子從自己的身前掠過,便感覺到了自己的咽喉處一涼。

一柄秀氣而無光澤的劍,從他的右后方刺了過來,異常穩定無情地在高速之中,刺穿了他的脖頸,從另一方伸了出來。

嗤的一聲,劍尖如毒蛇的信子般一探即縮,閃電般地離開了他的脖子。而這名高手渾身上下的真氣與生命,也隨著這把離開自己脖頸的劍,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他雙眼像死魚一樣瞪著,單手意圖去捂自己的脖子,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身體上的任何一絲肌肉。

他開始腿軟,開始眼黑,開始失禁,整個人倒了下來,像葫蘆一樣在地面上滾著,一直滾過言冰云僵立著的身軀,碰觸到城門司衙堂高高的門檻才停了下來。

血氣盛,穢臭的味道也從他的身上傳了出來。

一只如同地獄里伸出來的劍,于電光火石間,用極其陰怖的手段了解了兩名君山會的高手。根本沒有人能反應得過來是怎么回事,即便是被救了一命的言冰云也反應不過來,驚愕地站在了原地。

然后他感覺到了整個人的身體一輕,下一刻,他已經被一個黑影提著脖子,飛掠到了城門司衙堂之上,沿著高高城墻下的陰影,向著京都里的黑暗遁去。

黎明前的黑暗,愈發的濃重。

而在那些意圖圍殺言冰云的眾人眼中,看到的則是更為恐怖的場景,一個黑影仿似無聲無息間在人群中出現,輕描淡寫又異常迅猛地殺死了兩名高手,提著言冰云,就像提著一只破麻袋,便在這么多人的圍困中,輕輕松松地脫身而去。

因其輕松,所以可怕,啪啪啪三聲響,言冰云已經被此人救走,而城門司的官兵連手中的弓箭都沒有來得及抬起來。

這個黑影究竟是誰,居然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

被高手和士兵們守護在最后方的長公主,臉色有些微微發白,她揮揮手驅散身前的下屬,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著那個黑影逃走的方向,不知道心情如何,只能看見她的眼睛越來越明亮。

“監察院……確實很可怕。”

這位京都叛亂的主謀者心里想著,不過并沒有太多挫敗的情緒。既然今日來的是這位天下第一刺客,以此人最會殺人的名號,用這種本事來救言冰云,自己也沒有辦法阻止。

不過,應該影響不到什么了。

李云睿這般想著,瞇著眼睛看著城門處的士兵。此時天已經漸漸要亮,地平線下的太陽,開始放出無數的小銀魚兒,讓它們腆著肚子反耀自己的光輝,漸漸驅走京都那濃厚的黑夜。

火把已經顯得不那么明亮,熹微的晨光打在每個人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一道一道的影子。

監察院當然可怕,八大處里藏龍臥虎,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甘愿遮了自己的容顏,舍了往日容光,投身于慶國偉大的特務事業之中。這股力量絞在一處,所能發揮出來的威力,即便是慶國最強大的皇帝陛下,也一直有些暗自警惕。

因為名義上監察院是慶國皇帝直管的特務機構,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監察院能夠吸引那么多好手效力,能夠在慶國強橫地存在三十余年,全因為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跛子。

如今的京都只有一千余監察院官員,卻已經顯得如此可怕,突入皇宮,壓制刑部,強開天牢,收服京都府,于一夜之中,將整座京都翻了個天。

范閑計劃的好,言冰云執行的好,但能達到如此效果,還是依靠于監察院官員們強大的組織力與鐵血般的服從。而這些監察院獨有的特質,都是陳萍萍這位老跛子和第一代的八大處頭目們花了數十年的時間,一點一滴地鑄入到了監察院的靈魂之中。

所以監察院最厲害的不是黑騎,不是范閑,也不是那位天下第一刺客,而是陳萍萍這個人,以及這個人所代表的東西。

但很奇妙的是,太子長公主謀劃了大東山刺駕一事,長公主也深知監察院的厲害,但似乎對于監察院投注的注意力還是太少了一些。至少在滿心不安的太子看來,如果自己要登基,不先控制住陳萍萍,誰敢去坐那把龍椅?

好在陳萍萍中了毒,又被隔絕在京都之外。

太子本以為這是姑母一手操作,但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和李云睿沒有一絲關系。

李云睿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對付京都外的陳園和那個輪椅上的老人,不是因為她不看重陳萍萍,也不是因為她認為陳萍萍是永遠無法消滅掉的老怪物,而是因為她有一個秘密。

秘密只是一個人的秘密,計劃中其余的人并不清楚。陳萍萍被東夷那位用毒大師藥倒的消息傳入京都后,所有人都心中一驚,以為這位老跛子是在偽裝什么,可是當大東山圣駕遇刺的消息也傳來,太后令陳萍萍馬上入宮,陳萍萍卻依然留在了陳園中……所有人都開始在猜測什么。

難道陳萍萍真的中了毒?于是有位與陳萍萍打了數十年交道的老人,開始動心,動念。這位老人對陳萍萍一直有份暗中的警懼,不將他殺死,心中絕對不安,而如今的情勢又是大妙,所謂趁他病取他命,不趁此時要了陳萍萍的命,老人家覺得對不起自己。

所以種白菜的秦老爺子在離開京都重掌軍隊,在自己的兒子重新收回京都守備師的權柄之后,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屠了陳園。

今日之陳園已成荒土。

在范閑眼中,比江南明家園林還要華貴奢侈的陳園,此時已經變成無數處黑灰一片的殘墟。那些華美雅致的園林,已經燒成了黑土,那些精致大氣的房屋,已經變成了無數半截石墻,四處猶有青煙冒著,只是已經沒了那種灼人的溫度,看上去異常凄涼。

若范閑看到這一幕,只怕會心痛的要死,破口大罵那些不知道珍惜的家伙。然而由古至今,軍隊是最不需要藝術審美觀的存在,所以當秦家的一枝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陳園之后,理所當然地放了一把火。

這把火的原因和八國聯軍那把火并不相似,八國聯軍這些強盜以認為東西太多,搬不走,所以干脆燒了也不留給國人。而秦家的軍隊之所以放火……是因為他們什么東西也沒有搶到,什么人都沒有抓到!

陳園外那些曾經令范閑心驚膽顫的陷井機關依然存在,秦家的軍隊死了三百余人,才突進入陳園。然而在陳園之中,他們沒有找到一個活人。

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空園,傳聞中中毒臥床的陳院長不在園中,他那些美貌的侍姬也不在園中,仆婦下人不在園中。所有的人似乎早就已經撤走了,而且撤的異常干凈,連陳園墻壁上掛的那些書畫,都被取了下來。

陳萍萍喜歡那些書畫。

這只由秦家控制的軍隊,主要由京都守備師構成,領軍的乃是秦家二代的一位將軍,與秦恒乃是堂兄弟。他氣急敗壞地看著空蕩蕩的陳園,想到自己領軍來攻,死了這么多人,結果只占了一個空園子,有些忍不住要吐血。

大怒之下,這位秦將軍放了一把火。

于熊熊火焰之中,他命快馬回報元臺大營,而自己卻不敢領軍而回,因為秦老爺子下了死命令,既然對陳園動了手,那便一定要把陳萍萍殺死,才能回軍。

無可奈何,他只好抹了平日里的驕傲,恭謹地向身邊那位黑衣人求教。這名黑衣人是老爺子派過來幫他的,在軍隊攻來的路上,便曾經說過,陳園此時一定空無一人。

其時這位秦將軍還有些不信,然而此時卻不得不信,在心中嘆息,畢竟是監察院里的元老,對于陳萍萍的厲害與算計要清楚的多。

蒙著臉的言若海,騎馬站在秦將軍的旁邊,說道:“既然院長走了,那么將軍便要做好心理準備……在短時間內,你不要想著抓到他。”

秦將軍一愣。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譏諷說道:“不要忘記,他是陳萍萍。”

說完這句話后,他便一扯馬頭,行出了陳園,不忍再看身后陳園里的熊熊烈火一眼,心想這位放火燒了陳園的將軍,將來不知道會被院長大人剮成什么形狀的人棍。

他是秦家的人,這個秘密看似只有秦家知道,太子和長公主那邊并不清楚。然而他是監察院的人,這個秘密真的只有監察院知道,秦家當然不清楚。

京都漸成危困之都,各路郡有奏章入京,京都卻沒有什么旨意出來。好在如今這時代信息交流不便,所有人都習慣了慢數拍的節奏,所以京都外圍的州郡就算覺得有些奇怪,卻也并沒有因為京都的危局,而人心惶惶起來。

至少在眼前這幾日,整個慶國除了京都和東山路外,一應如常的太平著。

渭州的清晨與京都的清晨并沒有兩樣,本應在京都處理皇位之事,或者應該在陳園之中治毒的監察院院長陳萍萍大人,抬眼看了一眼四合院天井上空的那抹天光,皺了皺眉頭,開始舉起筷子,吃著稀粥與包子。

往常在陳園中,老人家也喜歡吃這兩樣東西。

當太后的旨意傳達到了陳園之后,這位慶國特務老祖宗,便馬上吩咐下人準備馬車,收拾行李,然后……卻沒有回京,而是異常快速地……溜了。

范閑和大皇子站在皇城上愁眉苦臉想落跑的事情,沒想到他們最親近的長輩,在這方面比他們做的要干脆利落的多。

一行馬車從陳園出來后,便在京都南方的鄉野間繞圈子。而車隊身后那只秦家的軍隊,依然鍥而不舍地尋找著這只車隊的下落,意圖一力撲殺。

然而陳萍萍并不著急,車隊也沒有加速,甚至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蹤,只是勾引著那只軍隊,在自己的屁股后面打轉。

車隊在京都南轉了三個圈,那只軍隊也跟著轉了三個圈,之所以一直沒有碰上,除了監察院在京外民間強大的情報系統和匿跡能力,當然是因為那只軍隊擁有一個很優秀的向導幫手。

言若海帶著秦家追殺陳萍萍,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只要陳萍萍不樂意,那么他們永遠也追不到。

像旅游一樣的逃難車隊,終于在京都南第一大州渭州的城外某處莊園里停了下來,因為陳萍萍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陳萍萍在喝粥,他的牙還挺好,也沒有靠著墻壁。但坐在他身旁的那幾位監察院老人,看著院長的眼神,總覺得他有些無恥。

京都里鬧成那樣,您的兩位子侄正在出生入死,您怎么就忍心自己跑了?

圍著陳萍萍早餐桌坐著的有三個人,一位是在陳園里服侍他數十年的老仆人,一位是當年范閑曾經在監察院天牢里見過的七處前任主辦,那個光頭,還有一位則是與王啟年齊名的監察院雙翼之一,宗追。

莊園的后方隱約傳來妙齡姬妾們起床后洗漱玩笑的聲音,這些女子并不知道自己這行人是在逃難。

三名監察院元老的臉色不是那么好看,宗追抿了抿嘴,濕潤了一下因緊張而干渴的雙唇,說道:“追兵已經近了,院長……還是做些打算吧。”

“馬上他們就要調兵而回,這個事情不著急。”陳萍萍放下筷子,好整以瑕地擦了擦嘴,說道:“你們出去安排一下。”

“是。”宗追和那位光頭七處主辦領命而去。

院中只剩下陳萍萍與那位老仆人二人。便在此時陳萍萍忽然咳了起來,咳的很難受,老人的臉變得血紅,迅即又變成慘白,唇角滲出了一絲血絲。

老仆人哭著說道:“老爺,得把費大人喊回來,不然這毒怎么辦?”

原來陳萍萍竟是真的中毒了!他坐在輪椅上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毒不死人,只是有些難受罷了。”

“老爺……京里有些危險,難道您就真的不擔心小范大人?”老仆人看了陳萍萍一眼,小心翼翼問道。

陳萍萍蒼老的面容上,皺紋忽然變得更多了起來,半晌后他嘆了口氣,說道:“如何能不擔心?不過即便事敗,想來他也能活著,只要活著,一切都成。”

老仆人心想,事涉皇位之爭,如果小范大人真的敗了,如何能活下來?而且如果讓太子真的繼承大統,只怕自己這一行車隊,在這茫茫慶國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棲身之所。

老仆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大喜過望說道:“對,還有范尚書和靖王爺一直沒出手。”

這些天來,陳萍萍時常與手下那些老家伙商議京都局勢,老仆人一直在旁聽著,對于京都實力對比,也算是有個極為清楚的認識。如果十三城門司真的失守,葉秦兩家的大軍入京,監察院哪里抵擋的住?除非是范建和靖王爺手中有可以翻天的力量,陳院長才敢安然坐于輪椅之中,不替范閑擔心。

“靖王和老秦頭一樣,只會對著土地發脾氣。”陳萍萍微嘲說道:“范建此生勝在隱忍,卻也敗在隱忍之一,他手頭哪里有足夠改變時局的力量?怕宮里疑他,這些年來,咱們的范尚書可是隱忍的夠嗆,這下好,把他自己也隱忍了進去。”

說完這句話,陳萍萍沉默了起來,他知道范建最強大的力量在哪里,可問題是陛下此行祭天,竟是把那批人一個不剩的帶走了,還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啪啪啪啪,幾只白色的鴿子順著晨光的方向飛入了庭落之中,老仆人上前捉住一只,捧到了陳萍萍的身前。

陳萍萍解開鴿腳上的細筒,看著上面的文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半晌后召來監察院的下屬,沉聲命令道:“依前日令,全員行動,繼續封鎖東山路的任何消息,朝廷前往接靈的隊伍已經快要到了。”

“是。”

許久之后,陳萍萍才從一種失神的狀態里醒了過來,直到如今,這位慶國最厲害的陰謀家,終于感到了一絲無力,也許是毒藥的力量,也許是蒼老的力量,讓他感到了一絲疲憊與……淡淡的失望。

“范閑不會這么容易死的。”不知道是安慰老仆人還是安慰自己,陳萍萍平靜說道:“至少我替這小子引了六千大軍,他的壓力會少很多。”

“要知道,要讓一個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陳萍萍推著輪椅往后院里走,老仆人趕緊推著。行過一個花壇時,看著壇中秋初里瑟瑟發抖的小白花,陳萍萍面色不變,卻是停了下來,觀看良久,然而緩緩佝下身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別在自己的耳上。

老仆人笑了笑,推著他進了后院一座廂房。

進廂房的時候,陳萍萍忽然對他說道:“范閑如果知道自己當爹了,一定會更學會珍惜自己的生命。”

廂房里光線并不是太明亮,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子,正滿臉憐愛地看著懷中的嬰兒,這名滿臉母性光澤的女子,正是那位在京都郊外范氏莊園失蹤的思思,那她懷中的嬰兒……

陳萍萍推著輪椅上前,滿臉疼愛地從她手中接過初生不久的嬰兒,看著嬰兒臉上的紅暈和緊閉的雙眼,彈著唇中的舌頭,咕咕叫了兩聲,逗弄道:“小丫頭真乖,你爹看見了,一定特別喜歡。”

思思甜蜜笑著望著這一幕,忽然看見了陳萍萍額角上的那朵小白花,好奇問道:“院長大人,怎么插朵花?”

“上次我一抱這孩子她便哭,看來是我長的太難看,今日別朵花……看看,她果然不哭了。”

陳萍萍臉上的皺紋笑成了菊花,那種疼愛之色是如何也做不得虛假,只怕他是真將懷中的小丫頭,當成了自己的孫女一般喜歡。

初初生產不久的思思,體力并不怎么好,望著陳萍萍忽然難過說道:“只是……也不知道少爺什么時候回來。”

被陳萍萍接走的時候,思思也是嚇了一跳,生產時婉兒和范府中的熟人都不在身邊,有的只是陳萍萍安排的接生嬤嬤,這位姑娘家的心神著實受了很大折磨。

不過她知道陳院長一定沒有什么惡意,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在府外生產,不自禁地竟想到了某些大戶人家的秘密中去,心情一直有些低落。

“再過些天,范閑就回來了。”陳萍萍笑著安慰道:“產婦最緊要便是心情愉快,所以他才請我帶著你出來走走。”

這個理由明顯有些牽強,但思思生孩子后腦子明顯不大好使,竟信了。

“你先歇歇。”陳萍萍竟是歡喜地一刻也不肯放開那個小女嬰,對思思說道:“我抱孩子出去走走。”

思思說道:“可不能吹風。”

陳萍萍很乖地點了點頭,在一個母親的面前,搶人家的小孩子玩,總要乖一些。

陳萍萍一路逗弄著女嬰來到了另一個房間,對房間里的那個人說道:“給你瞧瞧,范閑的女兒。”

那人被捆的死死的,一臉的不安傷心,聽到這句話后忽然喜悅起來,說道:“院長,小姐取了名字沒有?”

他忽然看見陳萍萍發邊的那朵小白花,靈機一動說道:“就叫范小花,大人他肯定喜歡。”

取名大有捧哏之風的這位,自然便是范閑親信王啟年,也不知道這人是如何從大東山上逃了下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會被陳萍萍綁在房中!

陳萍萍瞪了他一眼,說道:“什么狗屁東西。”

王啟年明顯瘦了一大截,看來從大東山逃出生天后,不知在路上經受了多少折磨,他看著院長懷中抱著的小女嬰,喜悅之余,忽然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家人女兒,想到正處在風暴中心的范閑,不知怎的,鼻頭一酸,說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兒。”

他哭喪著臉說道:“這究竟是什么事兒,怎么也想不明白。”

陳萍萍一臉平靜,說道:“我也不明白京都里會發生什么,但我知道,京都里一定會……發生些什么。”

范閑站在皇城墻上,看著東邊初升的朝陽,那紅通通的一大片天穹,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嘆了一口氣。直到此時,還沒有找到婉兒和大寶的下落,好在靖王府那邊傳來回音,父親和柳姨娘均自安好,正在往皇宮的方向過來。

屈指算來,思思的生產期也到了,不知道離奇失蹤的丫頭,如今好不好,孩子是男還是女呢?

在所有的親人當中,他最不擔心的反而是臨產的思思,因為既然府里默認了此事,接走思思的不可能是別人,一定是陳園里那位孤老到死的老跛子。

他此時擔心的是言冰云。言冰云入了城門司,便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而且監察院負責回報消息的人也沒有蹤影。這一切預示著出了問題。范閑通知了大皇子開始做安排,只是有些納悶為什么言冰云沒有發出令箭。

朝陽躍出地平線,范閑忽然心中一動,似乎感覺到人世間有些美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這些美好當然不存在京都內。京都危矣,所以范閑必須自我安慰——在最危險的時候,一定有人會騎著五色的彩云來打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