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心月走出院子,見山坡上處處是綴滿花朵的油桐,一陣風吹過來,那些花朵搖曳著飄落下來。她低頭看去,發現落在地上的只是個還未開放的骨朵兒。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樓心月想起李商隱的詩句,覺得實在是很應景。不過,看看頭頂的太陽她忽然愣住。油桐不應該是初夏才開花嗎?就是她當初出現在碧方城的那個季節。
樓心月向來是不懂什么節氣這類說法,便也不去在乎這些。她一面踏著殘花往前走,一面尋找能夠為她提供等死場所的地方。她走著走著,卻看見身邊的油桐樹漸漸少了,反而是松樹越來越多,偶爾能看見幾棵開黃花的小樹,也會有桃金娘和常綠杜鵑這樣的喬木開著零零星星的花,各種蕨類植物長得攔住去路,遮住她先能看到的天空。
樓心月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個地方居然有許多這種時候不該開花的植物肆意綻放著花朵,路也變得彎彎環環的難以辨認方向,甚至陡峭濕滑得站不住腳。她剛剛流產正是身體虛弱的時候,沒走多久便覺得體力透支了,癱坐在一棵櫻花樹下喘氣。
樓心月抬頭看著頭頂潔白如雪的櫻花,想起花無秋的詩來。
月華空此夜,
燭輝相皎潔,
自顧風前影,
猶憐櫻花雪。
還猶憐櫻花雪,憐你妹的櫻花雪!樓心月苦笑著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要不是依附到這個該死的花無秋身上,她也不至于倒霉到這種地步啊!她靠著樹干,挽起長長的袖子,拿出脖子上掛的玉墜,擺在手心定定地看著。
就死在這個地方也還不錯,有道是櫻花樹下死做鬼也風流。樓心月竟然可恥地覺得當初沒有把寸櫻上了實在有點不值,畢竟好不容易重生一次,雖然用了別人的身體代人受了點罪吧,好歹也把那廝的男人給睡了幾個……樓心月恨鐵不成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死到盡頭了還想些不靠譜的事情,有卵用啊?
反正現在算是清靜了,不用做花無秋的替身,更不用提心吊膽地防著有人追殺,也能死得有點尊嚴不是。
樓心月聽見樹枝搖晃的聲音,以為是有什么野獸來了,趕緊起身往一旁躲避,誰知卻聽見救她那個男人大喊了一聲“站著別動”。她回過頭去,看見那個男人一臉的緊張,好像見鬼似的。
男人自衣袖中取出個小巧的匣子,拿出一根細長的針,夾在指間猛地朝樓心月擲了過去。“沒事了。你看看你袖子里有什么。”
樓心月低下頭一看,直接嚇得不停地甩著袖子往男人站的地方跑。她看見一條拇指粗的花蛇正朝她的袖管里鉆出來,蛇頭上插著一根針。大概是她剛才看玉墜的時候爬上來的吧,還好這衣服寬大,不然她稍微一動彈就得出大事。
“好了好了,蛇已經死了。”男人拿開樓心月揪著她衣角的手,走到樹下撿起那條死蛇,拔出針裝回匣子里。接著她盯著樓心月,不悅地問:“你亂跑出來是想尋死?想死還不容易,我只須往你頭頂扎幾針就是了。何苦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驚魂未定的樓心月望著那條死蛇,眼淚都嚇出來了,只指著蛇讓男人丟遠點,別的她可顧不上。要知道她可是從小到大最怕這種一長條的東西。
男子看著樓心月害怕的表情,輕蔑地笑笑,接著把死蛇舉到樓心月面前,樓心月嚇得連退幾步并且蒙上了眼睛。“原來你怕蛇?我當你有多大膽子,連死都不怕居然怕蛇,呵呵……我看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吧,這地方的蛇比你頭上的頭發都多。”他說著,把蛇往地上一扔,走到樓心月身邊時伸手朝樓心月頭上一指,說:“喏,你頭上就有一條。”
被他這么一說,樓心月差點沒嚇得昏過去,趕緊跟在男子身后往回走。好在一路上再沒有看到什么蛇了,樓心月的情緒才不那么緊張。
男子指著剛才她在路邊看見的開黃花的植物,折了一枝遞給樓心月,并向她解釋:“這是蛇滅門,我在住地周圍種了一圈,不管這外面有多少蛇都不敢闖進去。”
樓心月拿著那花,左看右看,實在是不敢相信這么纖弱的花竟然會令蛇對其退避三舍。不過世界上有這種植物對于她這樣怕蛇的人來說實在是福音,以后她再也不用擔心了。
兩人繞了一會,終于又回到那片長著油桐樹的山坡,小屋在不遠處顯得很是玲瓏可愛。樓心月想到油桐的花期不是這個時候,便問男子:“現在應該是夏天了吧,怎么這些油桐樹才開花?”
男子淡淡地答道:“這樹一年開兩季花,因為青辰國沒有春冬季節。上一次開花就是去年冬天。”
樓心月難以置信地望著周圍的棵棵油桐,覺得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地方也太詭異了。
沒多久就回到了男子的小屋,一進門樓心月就看見方桌上放著飯菜,有種回家的溫暖在她心頭閃過。
“你一天沒進食了,加上身受重傷,得好好補補。”男子拿起桌上的酒瓶,轉身就要出門,對樓心月說:“我去采藥。要是讓我發現你一口沒吃,今晚我就給你燉上一條大蛇,親自喂你吃。”
樓心月連回話的機會都沒有,他就出門了,樓心月跑到門口,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她大聲喊:“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救我?”
“廢話真多,想吃蛇是嗎!”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男子走后,樓心月坐在桌前,一手杵著腮幫,一手用筷子戳這盤子里的菜,吃不吃都為難。她雖然是有那么點餓,但心里難受得緊,實在是不想吃任何東西。她也實在想不通這個陌生的男子究竟為什么要救她,為什么要留下她。
世上的事情還真是可笑,她哭喊著求救得時候沒有一個人愿意救她,等她想死的時候卻鉆出一個陌生人來,又是為她治病,又是給她做飯的……老天爺就不能順著她的心意安排一次,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簡直就是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