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長訣

不肯和親歸去來(10)

不肯和親歸去來(10)

楊晟手上青筋暴露,既然如此,便不能怪他了。

一眾宮人扶著甕喻,

“公主,您慢一些。”

甕喻卻跌跌撞撞地跑向元帝,難以按捺住激動,

“父皇,您真的要復兒臣的位?”

內侍扶穩元帝,元帝道,

“是。”

“大周的長公主若是宮家那等腌臜中出來的,只能讓所有人恥笑我大周無人。”

甕喻面色幾乎要哭,

“兒臣一定不辜負您。”

元帝道,

“你是大周最尊貴的公主,這本就是你的。他日,朕還有更多的東西要交到你手上。”

甕喻拭淚道,

“父皇,倘若兒臣做不到怎么辦?”

元帝的態度忽然變得強硬,道,

“必須做到。”

元帝的呼吸聲很重,鼻孔不由自主地張大。

甕喻被元帝一兇,嚇了一跳,本是動容溫馨的場面,一瞬失去了它的融洽。

內侍道,

“公主殿下,還不快告訴陛下,您的決心啊。”

甕喻面色有些蒼白,道,

“是…兒臣,一定,一定做到,絕不會辜負父皇所托。”

元帝忽然又變得和煦起來,咧開嘴,笑道,

“喻兒,朕尋了幾個男子送入你府中,若是有中意的,便封為駙馬,到時候,也好早些成家,有孩子。”

元帝看向甕喻的小腹,仍是平坦一片,眉頭不由得有些皺起來。

甕喻心下只覺得莫名的突兀與疏離,道,

“是,父皇。”

元帝的眼睛瞇著,大周的江山,縱使要血脈正統,亦不能在女子手中太久。

鄞州觀山以南。

西青的援兵到鄞州也需要兩日,而這兩日里,宮韞已經帶兵打到觀山以南四座城池,西青帶兵之人變成西青的太尉,主攻不主防。

西青的援兵到時,不過七八日,便又被打了個屁滾尿流,只是這一次,大周以絕對的優勢壓制,贏得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戰旗在城墻上飄搖著,而有兵將急敲城門,呼喊著什么,守著城門的人聽了小兵的話,忙將城門打開,口中還在罵娘。

還沒等小兵跑到營帳里,宮韞就聽見了小兵的呼喊聲。同坐在營帳里的眾人聽了小兵的呼喊,亦是不約而同嘴里罵娘。

“他娘的!”

小兵還沒掀開簾帳,里面坐著的領將就猛地掀開簾帳,小兵急道,

“左將軍!”

小兵就要開口再說一遍,左將軍一腳踹在小兵屁股上,

“滾!十里遠就聽見了!”

小兵被踹了一腳,一下子沒站穩,栽在了地上。

小兵忙扶正了頭盔,捂著自己的臉,生怕左將軍再踹一腳。

眾將領從營帳中走出,各個面色凝重,神思飄忽。

“西青真是他奶奶的皮癢!”

小兵忙躲到一邊去,所幸沒人再看見他。

宮韞拿著一份地圖,與姚遠走在最后面,嚴肅道,

“你有何想法?”

姚遠看著地圖上的冀州,輪廓彎曲,依貼著青州和鄞州。

姚遠道,

“西青這次不將全部兵力調撥來鄞州,想必已經是知道了鄞州敗局已定。”

“此時忽然轉而攻向冀州,要么,是為了讓我們分散心力和兵力,去護住冀州的同時,好讓鄞州能有喘息空間。要么,就是真的想要另起灶爐,放棄鄞州,決定再度從冀州攻起。”

宮韞接過話頭,

“此二者區別甚大,要只是為了緩和鄞州還好,要是西青真的決定要從冀州再度攻打,就證明西青沒有放棄攻打大周的計劃,另一方面,也許是西青已經有了足夠可以調撥的兵力。”

姚遠琢磨著宮韞話中的意思,

“將軍是說,西青勘破了咱們埋在西青京城里的真相,知道了西青京城并不需要留下這么多兵力,從而信心大增,并且要出其不意地從冀州攻打起,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宮韞道,

“也并不盡然,要是西青真的勘破了真相,也就該知道,鄞州還有力挽狂瀾的機會,有兵力的話,打起來會更不費勁,守已經打下來的城池可比攻沒有打過的城池容易多了。”

“再者,冀州離西青,比鄞州離西青遠,期間耗費的時間也是極長,從這次西青還特地派大部分的兵力來鄞州拖延時間,轉移注意力就可以窺得一二。要打冀州,就絕不會再在鄞州上面白白耗費時間和這么多兵力。這簡直是明著送死。”

“若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兵力可調遣,也不至于單單派個八萬兵力。”

姚遠看著地圖上的冀州,

“依著將軍的話來說,西青既然沒有勘破我們埋在西青京城的東西,又自相矛盾地攻打冀州卻把大頭兵力放在鄞州,那便只是要拖延時間和轉移咱們的注意力不成?”

倘若只是這樣,那西青的態度就有幾分奇怪了。

不真打,也不直接求和。西青現在,到底是在考慮些什么?

或者說,是西青之中波詭云譎,有人中止了這場戰役的發展?

十日前,西青皇宮中。

余宸咳嗽兩聲,蒼白的唇色愈發顯得他孱弱病態,余宸捂住嘴咳完,被隨侍扶起,拍了拍余宸的背。

一個人影從外殿進來。

余宸忙下床,道,

“父皇萬安。”

啟帝看著余宸,余宸穿著單薄的衣衫,幾乎是形銷骨立,沒有少年人的朝氣蓬勃,只見他眸中那份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

啟帝心一揪,忙蹲下身子,親手把余宸扶起來。

“小五,快起來。”

余宸受寵若驚地睜大眼睛,啟帝看著余宸驚訝的樣子,內心沒有半分被子女仰仗的自豪感,反而是無比心酸。

啟帝心疼道,

“你可覺得有好轉?”

余宸忙道,

“勞父皇來看兒臣,兒臣如今已經覺得好多了,二哥也并未下多重的手,父皇不必擔憂。”

啟帝面色忽然一冷,

“別提那個孽子。”

“他對自己的親弟弟下重手,幾乎要把至親殺死,他日,只怕未必不會殺了朕。”

余宸擔憂道,

“父皇,您多慮了,二哥他只是同兒臣鬧著玩,您看,兒臣現在并無大礙了,您就別放在心上了。”

啟帝擺擺手,面色肅穆,方才對余宸的溫和動容似乎只是一瞬間,

“別說了。”

馬太醫正好來請脈,見啟帝在側,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參見陛下。”

啟帝淡淡地應了,馬太醫請脈之時,只覺得如芒在背,好像有雙眼睛在背后一直盯著自己一樣,馬太醫冷汗涔涔,又確認了幾遍脈象,有些疑惑,而后又再確認一遍。

五皇子這脈象倒是一點兒事情沒有,只是看模樣,竟是虛弱得很。倒不知是先天如此還是有意為之。先天如此便罷,有意為之便……

馬太醫抬眸,正正好對上余宸的眸子,余宸一雙眸子陰郁,似有幾分警告之色。

馬太醫幾乎是一瞬間就被嚇出一身冷汗來。

是啊,之前這位被他認為已經失寵的皇子,假意受重傷,用自己的手段借這段傷直接打倒了二皇子,現在陛下還親臨北殿來看五殿下,不管是對五殿下還是陛下來說,但凡他今日說的東西與他們想象之中完全相反,可見又是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萬一陛下不相信,還惹怒了這位前途無量的皇子殿下,這簡直是自斷后路,惹火上身。

啟帝道,

“馬太醫,五皇子的脈象如何?”

馬太醫暗暗擦了擦額上的汗,恭敬道,

“回陛下的話,五殿下身子尚虛,需要靜養,尤其五殿下本身虛弱,氣血兩虧,此次幾乎是從鬼門關里走一趟,倘若不好好休息和養病,往后必定留下病根。”

啟帝聞言,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眸中愧疚之色愈發濃烈,深邃的眼看著余宸,通過那副相似的面容,他仿佛能看見一個女人的憂愁之色,在責怪他不能照顧好他們的孩子。

啟帝摸了摸余宸的鬢角,

“你放心,一定會好起來的,朕就算用需要傾國之力買回來的靈丹妙藥,也一定要將你治好。”

余宸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一只小鹿幼崽,那種被子女依附依賴,深信不疑的情緒,像是毒藥要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啟帝竟覺得自己一向冷冰冰的心臟有了一股暖流在涌動著。

他是皇帝,對于子女,甚少安撫與了解,有的只是一個作為皇帝的父親的威嚴,他極少參與到子女的教育之中,為此,不知不覺間,他的孩子張大,留下的記憶也只有規規整整的考察功課,祭祀大典,還有邀功諂媚似的討好。

但這一種情緒,卻是第一次,與看見孩子們出人頭地,風華過人的心情不同。

但卻極真實,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先帝也極少與他交流,他小時候,亦是想過要和自己父親交流,那時,他每日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去給父皇請安,不是為了討好父皇,只是想看看父皇,能在父皇膝下,像別的孩子一樣撒嬌。

但他見到的,從來只是冷冰冰模式化的那些話與面色,他逐漸地遠離了,不再那樣依賴和注入過多感情,比起父子,他與先帝更像君臣。

帝王家,似乎是容不下多情的。

余宸的眼睛看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流淚,哽咽道,

“兒臣……多謝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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