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和親歸去來(17)
難怪之前在春時菊花宴上,她刻意以詩相和,他卻沒有一點兒反應,甚至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原來,他本性就是如此大老粗。不通情趣,更勿論什么多情。
這樣的人,倒修了這樣的詩才與相貌,當真極不協調。
申行霈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我是認真的。”
左窈青沒看申行霈,卻忽然笑起來,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亦或是氣笑的。
申行霈不明白她為什么笑,只是沉默著不說話。
左窈青笑著笑著,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無奈道,
“怎么會有人問這樣的問題。”
“什么問題。”
左窈青停住了笑,
“問我娶我需要多少聘禮。”
申行霈了然,點了點頭,老老實實道,
“因為我父親將家中中饋捐用大半,用來賑災。要是娶你需要很多聘禮的話,我怕拿不出來。”
左窈青聞言,噗嗤一笑,看著
“如果你拿不出我要的聘禮怎么辦?”
申行霈抿了抿唇,垂下眸,又抬頭看向她,一五一十道,
“那我再想辦法湊湊好了。”
左窈青看著申行霈認真的樣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紅了。
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四周圍的聲音依舊嘈雜,風依舊在吹,只是兩人雙目相接,一個看似毫無波瀾,一個已然淚眼模糊。
她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眼前這個人與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她想象中的申行霈,應該是一個溫柔謙和,體貼而善解人意的翩翩公子,繪得出最絢爛的丹青,也能看明白旁人心中所想,細膩而親和。
而她眼前的申行霈,會因為驚鴻一瞥,而直白地去抓住一個人,只是靠這股本能想去抓住一個人,沒有華麗的言辭,沒有出眾的表達能力,甚至有些笨拙,沒有她想象中的機敏。
說話板板正正,一五一十,不會刻意遮掩自己心思。
但就是這樣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這樣一個人,卻依舊能讓她停留住目光
左窈青緩緩道,
“倘若娶我,聘禮會很重的。”
申行霈凝視著她,
“嗯?”
左窈青道,
“我父親和祖父,大抵會喜歡有書卷氣的男子。”
“倘若娶我,你的才名已經足夠。”
“既然如此——”
左窈青打斷他,
“但若是于我而言。”
她眸中的星子閃耀,
“你的聘禮,是在畫舫那里救我時墜落的那枚古玉。”
申行霈微微皺眉,似乎想追憶些什么。
腦海里,有些畫面一閃而過,粼粼的水光,喧囂的人聲和求救,濕透的青衣。
他猛地扎入水中,救起一個正在下沉的女子。
而上岸之后,奴仆跑過來將女子抬走,甚至有太醫到了現場,他當時只猜,救上來的人能傳喚到太醫,大抵非皇親國戚便是權臣人家。
他看了一眼就走了,卻沒發現自己的古玉消失,尤是回去之后才發現不見了。
只是那時救的人,原來是左窈青。
申行霈看著左窈青,嚴肅地慢慢道,
“若是其他東西,或許都可想些辦法。”
“只是那枚古玉,已經掉進水里,怕是找不到了。”
“可不可以換成別的物事?”
左窈青歪了歪頭,
“可是我只要那個。”
“沒有那塊古玉,我不愿嫁。”
申行霈皺了皺眉,道,
“一定要那塊玉?”
左窈青笑,
“一定要。”
“可我還有別的古玉佩,那一塊不是最精細,亦不是最名貴。”
左窈青和著燭光看申行霈,仿佛是那夜里,看見的漫天墜落的星辰。
水極冰涼,滲透過天際,青山起伏,唯留連綿不斷的陰影,夜色恍惚,人聲鼎沸,求救聲不止。
畫舫已經半截沉入水中,她能感覺到水慢慢淹沒自己的口鼻,意識與星辰一起共沉淪。一點點湮滅,一點點消噬。
卻在天地顛覆的一瞬間,她被拉入一個極有力的懷抱之中。
承載住了她將將消失的一切。
她在恍惚之中睜眼,只看見他剛毅的下頜線輪廓,明滅不清,水漫過胸前,她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一次又一次。
天地漸漸升溫,心臟漸漸回跳。
她聽見他輕喃了一聲,
“別怕。”
只是一句話,足以她的一切天旋地轉。
那一夜留下的,不止是回憶,亦是那枚在月下被她無數次摩挲的古玉。
那枚古玉,放在心口發燙。就此在心上烙印下一個痕跡。
左窈青解下身上的玉佩,玉指穿過玉佩的吊環,穗子搖搖晃晃,玉佩上的桃華尤煙煙霞霞。
她眸光似水流轉,戲謔道,
“你的聘禮,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申行霈看著搖搖擺擺的古玉,他眸中似乎有些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很奇怪,與方才見左窈青時的一瞬驚艷驟然心動不同,似乎是有人在他心底拿著羽翎慢慢地撓,癢癢的,卻找不到癢的地方。
申行霈看著左窈青,雙目相接,只這一刻,他忽然很想接近她,在最近的距離,看清楚她的一顰一笑。
二人對視,她笑著,他的面色卻有些奇怪,像是在忍著什么。
左窈青在燭光之下,微微偏了頭對他笑,
申行霈直白地問道,
“我能親你嗎?”
左窈青笑著,卻下意識疑惑道,
“啊?”
申行霈看著左窈青,眸中的光亮得左窈青心慌,就這樣看著她,一動也不動。
左窈青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卻有些朦朧,又嗔怒道,
“你當真孟浪。”
申行霈用那種像是在念詩書禮儀的正經表情道,
“嗯。”
其實已然方寸大亂。
申行霈垂眸,道,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突然這樣想了,便突然這樣說了而已,”
“現在想來,似乎確實輕薄了些。”
“但我并非對誰都這樣,你大可放心。”
他的話突然多起來,一向直來直往的情緒變得有些兜轉,本是有一說一,不懂拐彎,不經意間就將那一刻的真實想法袒露,卻沒有想過,于她而言,大抵只覺得他孟浪吧。
他也不知,為何忽然就說出口了,直到說完方覺得有些奇怪。
“若是你不相信,大可相信我的為人,我不是寧在花下死之人,只是未曾想過你的感受,便按自己一貫習慣說了。”
“對不起。”
申行霈煞有其事,甚至有些誠惶誠恐地道歉,雖然面上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語速卻極快,正是急著解釋什么的語態。
左窈青看著他急著解釋的樣子,并未有什么介懷。原來他性格是這般木訥直白,卻傻得可愛。
申行霈還想要解釋些什么,卻發現自己甚少有向別人解釋什么的經驗,一時亦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讓左窈青相信自己并非有意迤逗她。
左窈青道,
“沒關系。”
申行霈懵了一下,
“嗯?”
左窈青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
“我說,沒有關系。我不介意。”
申行霈一下放松下來,仍有些擔心地偷看她,她背對著窗,和著滿街的煙火在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這句詩的真正含義。
左窈青看向窗外,喜道,
“城中竟是放煙火了?”
左窈青回頭看他,笑著指向窗外的煙火道,
“去街上看可好?”
申行霈看著她,咽了一口口水,嗯了一聲,莫名有些緊張。
左窈青推門,小二恰來送酒,見一雙璧人立于室內,也不敢多看,直道,
“貴客還請移步柜上買賬。”
申行霈站起來,從小二身邊走過,不知為何,小二居然覺得自己身邊有股冷風刮過,小二不禁打了個寒顫。
宮長訣替申行姝扶穩了簪子,插科打諢道,
“下次我必然小心些,絕不弄臟姐姐的衣裙了,這般珍貴的雪錦,想我如今也是賠不起的。”
申行姝笑,
“你慣會哭窮,難不成如今申府就不窮?這還是我前年參加宮宴的衣衫了。”
宮長訣有些緊張地和申行姝嬉皮笑臉,梳妗則左右探看。
要說申行姝看見了,問題也不甚大,畢竟申行姝是個謙和的人,總不至于說什么。
但到底是未曾成婚,左窈青也不知是為何會與申行霈走在一起,萬一只是因為詩詞投契相談甚歡,一起吃頓飯,就這樣被誤會了,才叫人難受。
這才是她想阻止的。
左窈青之前就一直對申行霈的詩才贊嘆不已,甚至還將申行霈的詩文抄下來,時不時拿出來讀。
這才人之間惺惺相惜,若是摻雜了旁人的誤會,卻算是一樁壞事了。
左窈青和申行姝又是這般好的手帕交,之間有了誤會,也叫人為難。
申行霈站在柜臺處,一摸腰際,才想起來自己將錢袋給了小廝。
申行霈就要解下腰間的玉佩,準備抵押在此,明日再來結賬。
卻見對面走來一個大紅衣衫的女子,眉目明艷,正看著他和左窈青,眼睛出奇地瞪得老大。
宮長訣站在一旁,旁觀著這一幕,不自覺退后半步,抿了抿唇。
下一刻,卻見申行霈堂而皇之地走向申行姝。
申行霈淡淡道,
“長姐,借我銀子。”
同時,左窈青也看見了申行姝。
宮長訣詫異的目光和左窈青震驚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
不肯和親歸去來(17)
難怪之前在春時菊花宴上,她刻意以詩相和,他卻沒有一點兒反應,甚至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原來,他本性就是如此大老粗。不通情趣,更勿論什么多情。
這樣的人,倒修了這樣的詩才與相貌,當真極不協調。
申行霈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我是認真的。”
左窈青沒看申行霈,卻忽然笑起來,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亦或是氣笑的。
申行霈不明白她為什么笑,只是沉默著不說話。
左窈青笑著笑著,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無奈道,
“怎么會有人問這樣的問題。”
“什么問題。”
左窈青停住了笑,
“問我娶我需要多少聘禮。”
申行霈了然,點了點頭,老老實實道,
“因為我父親將家中中饋捐用大半,用來賑災。要是娶你需要很多聘禮的話,我怕拿不出來。”
左窈青聞言,噗嗤一笑,看著
“如果你拿不出我要的聘禮怎么辦?”
申行霈抿了抿唇,垂下眸,又抬頭看向她,一五一十道,
“那我再想辦法湊湊好了。”
左窈青看著申行霈認真的樣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紅了。
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四周圍的聲音依舊嘈雜,風依舊在吹,只是兩人雙目相接,一個看似毫無波瀾,一個已然淚眼模糊。
她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眼前這個人與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她想象中的申行霈,應該是一個溫柔謙和,體貼而善解人意的翩翩公子,繪得出最絢爛的丹青,也能看明白旁人心中所想,細膩而親和。
而她眼前的申行霈,會因為驚鴻一瞥,而直白地去抓住一個人,只是靠這股本能想去抓住一個人,沒有華麗的言辭,沒有出眾的表達能力,甚至有些笨拙,沒有她想象中的機敏。
說話板板正正,一五一十,不會刻意遮掩自己心思。
但就是這樣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這樣一個人,卻依舊能讓她停留住目光
左窈青緩緩道,
“倘若娶我,聘禮會很重的。”
申行霈凝視著她,
“嗯?”
左窈青道,
“我父親和祖父,大抵會喜歡有書卷氣的男子。”
“倘若娶我,你的才名已經足夠。”
“既然如此——”
左窈青打斷他,
“但若是于我而言。”
她眸中的星子閃耀,
“你的聘禮,是在畫舫那里救我時墜落的那枚古玉。”
申行霈微微皺眉,似乎想追憶些什么。
腦海里,有些畫面一閃而過,粼粼的水光,喧囂的人聲和求救,濕透的青衣。
他猛地扎入水中,救起一個正在下沉的女子。
而上岸之后,奴仆跑過來將女子抬走,甚至有太醫到了現場,他當時只猜,救上來的人能傳喚到太醫,大抵非皇親國戚便是權臣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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