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夢(21)
似乎很熟悉,又有一種陌生的感覺,腦海中殘存的那個女子的模樣,模糊,卻似乎很深刻,與夜鶯并不完全一模一樣。
記憶中的那個女子,內斂而溫柔,總是溫溫柔柔喚他一聲典夏。
余宸低頭看向夜鶯牽著他的手,
可身體的記憶是不會騙人的,這般相握的感覺,的確如此熟悉。
金越掀開藥帳,
“我找一下秦大夫。”
左窈青放下手中的磨藥杵,宮長訣抬頭看向帳外。
金越道,
“我尋了幾味藥材,不知道能不能用,你看看。”
金越打開一個布包,里面放著幾株草藥,左窈青雖為了申行霈,看過幾本醫書,卻也并不能全部認出來,只能認得一種,是活血化瘀的外用藥。
左窈青沉思片刻,
“我認不得全部,只能讓別的大夫認認了。”
左窈青將宮長訣喚出來,
“小覺,你出來看看,可認得這幾種藥材。”
宮長訣掀開簾子走出來,兀自接過了金越手中的布包,細細地看著。
金越本未注意宮長訣的臉,而宮長訣看完之后,把布包疊好,抬頭對左窈青道,
“都是可用之藥。”
宮長訣看向金越,
“多謝,不過我還想問問這些草藥你是在哪里采的。”
金越看見了宮長訣的臉,陡然笑容凝固。
而宮長訣看見金越的一瞬間,她的眼神詫異。
宮長訣忙低下頭咳咳兩聲。
金越看著那布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像個燙手山芋。
“你怎么在這里?”
宮長訣低下頭,低聲道,
“我也想問你。”
金越接過空了的布包,宮長訣也忙轉頭把草藥遞給左窈青,
“你先拿著草藥進去吧。”
左窈青對兩人這詭異的氣氛疑惑不解,但卻沒有多停留,拿著草藥就進去了。
金越的視線跟著左窈青,他像是驟然醒悟,指著左窈青的背影,舌頭打結,
“那……秦兄他他……”
宮長訣忙道,
“我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小左確實是男子,不必懷疑。”
金越聞言松了一口氣,卻又警惕地環視了周圍一圈,低聲道,
“你來這里做什么,這不該是你來的地方。”
“你可知道,現在青州有多危險!”
宮長訣垂眸道,
“就是知道才來。”
只要在一個能每天聽到他仍然安好消息的地方,那個地方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金越道,
“你趕緊回去吧,我想辦法把你送出去,不要耽擱,馬上就走,就算是定王和宮將軍也肯定不想在這里見到你。”
宮長訣道,
“這場仗打不了多久了,等到仗打完了我再走。”
一個小兵握著刀走過來,
“金書生,李將軍叫你去主帳!”
聞言,宮長訣忙低下頭,而金越的手握在腰間的刀上,
“你可知李將軍為什么叫我?”
小兵笑,
“我剛剛可聽見你說什么定王和宮將軍不想看到誰,你怕不是在背后說了將軍壞話,不敢去主帳吧!”
金越猛地捂住小兵的嘴,
“別胡說!”
小兵唔唔了兩聲,金越才把他放開。
小兵道,
“怕什么,李將軍這回叫你去是好事,趕緊去吧。”
小兵的眼神無意間飄過了宮長訣的臉,有些驚艷,這軍中何時來了這么個長相好看的大夫?
小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愈發覺得眼前的宮長訣好看得緊,這大夫,像是姑娘似的。
金越察覺到小兵的視線,一巴掌拍在小兵身上,呵斥道,
“你看什么呢!”
小兵轉回頭,道,
“你打我做什么?”
“都是男人,看看怎么了!”
金越道,
“朱小,人大夫從長安來的,年紀小,面皮薄,你要是再亂看弄得人大夫走了,你就等著吧,看看受傷了誰來治你。”
朱小不以為然,
“瞧你扭扭捏捏的,我又不是看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看了你洗澡,這么急做什么。”
朱小憨厚地對宮長訣嘻嘻一笑,
“大夫,你說是不是。”
宮長訣冷著臉沒理他,掀開簾子就進去了。
朱小:“………”
他尷尬的笑還停在臉上。
這個新大夫脾氣還挺大的哈。
金越沒理朱小,徑直離開就往主帳去了。
朱小忙跟上,
“你等等我啊!”
金越大步大步地離開,左窈青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金越的背影。
“長訣,你和金公子從前認識?”
宮長訣笑道,
“少時剛剛回到長安,只有你和他不嫌棄我笨拙不知禮數,愿意同我玩在一起。”
“那時他十五,剛剛考了舉人,正處于他最風光的年紀,會與我做朋友,是極出人意料的。”
“他一向真誠,待人和善,還對誰都好,后來我年歲大了,不合適再與他玩在一起,便少了聯系。”
宮長訣放下茶壺,將茶壺上用來隔熱的毛巾拿起來,塞在傷兵腋下,溫熱的毛巾讓得了傷風昏迷著還在發抖的傷兵面色一下子緩和許多。
左窈青聞言,心中暗暗贊同,金越確實待人真誠,不因為自己是左馮翎之子而飛揚跋扈,在軍中,這么一個小兵的位置也能安安穩穩地做下去,毫不抱怨,對她一個身份卑微的大夫也能那般親善,想來金越就算眼前眾人說他傷仲永,將來也必然成才。
金越到了主帳,抱拳道,
“見過李將軍,楚將軍。”
“軍陣中缺少一個主位,我與李望將軍有意讓你頂替上去,你覺得如何?”
金越道,
“能為三軍效力,自然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主帳的簾帳掀起,勾掛在兩邊,朱小和旁邊人的絮絮叨叨能隱約傳入主帳之中,
“我說,那藥帳之中有一個新來的小大夫,生得像是姑娘似的,不知道多好看,只怕長安城里的姑娘都不能比。”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瞧見了,新來的,剛剛還和金書生說話來著,樣子看上去就像是認識了許久,看來那新大夫可能和金書生一樣,都是從長安來的。”
“長安果然人杰地靈,連男子都生得比女子艷。”
金越聞言,眉頭緊皺,生怕李望與楚冉蘅注意這話。
金越忙站起身來,
“倘若沒有別的事情,末將就下去操練了。”
李望點點頭,
“去吧。”
金越腳步極快,一把就抓住了正在和旁人絮絮叨叨的朱小,低聲呵斥道,
“你說什么呢!”
朱小不解道,
“說美人啊,不然說什么。”
金越忙捏著朱小的領子,帶著他飛速離開主帳前。
他不能解釋,但也不能任由朱小繼續說下去,多一個人知道宮長訣的存在,宮長訣就多一份被發現的風險。
朱小被金越挾著離開主帳,李望無意地看了金越一眼。
自然也看見了被拉走的朱小,只是李望未放在心上。
李望道,
“金越待人算是真誠謙卑的,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么久一點也不怨,本來上次就該封百夫長的。”
楚冉蘅沒有說話,提起劍出去了。
金越和朱小別過之后,又匆匆忙忙走到藥帳前,要掀起簾子的那只手頓了又頓。終究還是把簾子掀起來了。
他還未完全掀起簾子,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金越。”
金越掀簾子的手僵直在半空中,而掀開的簾子內宮長訣的側臉半露,她正緩緩轉過頭看向帳外。
金越忙將手一松,簾帳落下。
他轉過身來,故作無事道,
“將軍有何指令?”
楚冉蘅一身戎裝,清冷俊美的容顏在冷硬的盔甲映襯下,愈發冷峻。
輪廓分明,面上有一條淺淺的劃痕,已經幾乎痊愈了,但細看還是看得出來曾受過傷。那道傷疤為他平添幾分堅毅干練。
“無他,只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金越忙道,
“將軍請說。”
“此陣以少敵多,你雖然處在最中心的位置,但卻也是最危險的位置,稍有不慎,一個失誤就會使你跌入敵軍重重包圍之中,李望舉薦你,我也信你有這份實力。”
“只是令尊有所交代,他特意囑咐我,別的不求,至少讓你活著回來。”
“金越,倘若你沒有把握能在這個位置上保住性命,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楚冉蘅一臉嚴肅,金越卻輕笑起來,笑容溫和,雖笑卻不輕慢,
“將軍,沒關系,我可以掌控住,家父知我不辭而別是來參了軍,雖然不阻止,卻也過于緊張,我自小習武,當然能比其他人都能更好地完成任務。”
“若是不行的話不必硬撐。”
金越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將軍,我沒有硬撐,不必擔心。”
一陣疾風吹過來,撩起了簾帳。
宮長訣的模樣在一搭一搭被吹起的簾帳間露出來。
金越神色一凜,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藥帳。
楚冉蘅被他突然而來的動作弄得微怔了一下。
金越忙笑道,
“將軍,我來藥帳是為了尋一個朋友,倘若您沒事了,我就先進去了。”
楚冉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提步走了。
而楚冉蘅沒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后咣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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