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堯大壯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搖臂吶喊,堯栓沒辦法視而不見,掉頭走人。
相反,在那一剎那,他想到了很多。
比如,他本是騎著馬來,就應該騎著馬走,但有了大丫,就必須雇輛馬車。可是,憑白無故的,這實在是很難給出個合理的解釋,然而有了這一家子人,似乎就好說話了。
再比如,大丫現在已經貶為賤籍,自己大老遠的跑盂縣來,就為了帶個奴婢回去,沒人懷疑,那是不可能的。
而有了堯大壯一家的同行,大丫的身份問題也能更好的解決,就說是自己給父母買的丫鬟。
穿縣過州需要路引,這只是針對良民。賤籍奴才的賣身契一般壓在主人家的手里,等閑不會私逃,而跟著主人同行,州縣又未張貼逃奴的懸賞通緝令,負責盤查的衙役也不會多看兩眼。
只要出了盂縣,沒人認識大丫,那個燒死在暢春園里的水靈姑娘,便真的不會有人再去刨挖。
也就是這么一轉念的功夫,堯栓已經走到了堯大壯的面前,對著兩位老人下拜行禮,然后無比慎重而恭謹地邀請他們隨行上京。
堯大壯原本攢著氣要狠狠罵一通這個狼心狗肺的養子,偷偷到了盂縣,卻不回家拜見二老,現在卻被堯栓的態度給弄蒙了。
若不是他遠遠看到了大聲呼喊,堯栓這小子,是不是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走了?
堯大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堯栓,量他不敢違背了當今圣上以孝治國的圣諭,頤指氣使地問他何時返京。
堯栓自然是聲音又低了兩度,說等這邊事情辦完了就帶著二老走。為了表達自己的思慮不周,堯栓還提議,大家上街去逛逛,買些路上的吃食、換洗衣服。
堯大壯自然是忙不迭的點頭道好。縣城他這輩子也來過好幾趟,卻還沒真正逛過,于是,他大手一揮,帶著妻兒們,隨著堯栓,在旁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走進了盂縣縣城最繁華的街道。
堯栓一路上都呈現出了一副孝敬父母,善待弟妹的恭謹慈愛樣,帶著一家人男女老少買衣服、逛酒樓、聽小曲兒,惹得堯大壯一路都是喜笑顏開,春風得意。
而素娘,也難得露出了笑容,牽著兒女們,享受這做夢似的貴賓待遇。
吃飽喝足后,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堯栓表示自己在這兒的事情要等到明天才能辦完,所以他建議先買輛馬車,讓自己的隨從鄭通明早上帶他們上路,而他稍晚兩個時辰再騎馬追上他們。
堯大壯自然沒有意見,跟在養子身后來到車行,選了一輛足夠十人座的寬敞大馬車,和一只足夠大的箱子,這才慢悠悠的回到了客棧。
外出一趟,回來就帶著這么多人,堯栓自然又找掌柜定了兩間上房。
從沒住過客棧的二丫和堯盛自然高興壞了,倆人在店小二的殷勤帶領下,先一步去了自己的房間。
堯大壯和素娘則相對矜持些,在茶室里坐下來和堯栓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堯栓現在是朝廷命官,堯大壯自然不敢問他到盂縣有什么事情要辦,所以只是撿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瞎聊著。
堯栓的目的性很強,自然而然地就將話題盡到了堯大丫的身上。
素娘是個水做的人,聽到堯大丫的名字,眼淚就似斷了眼的珠子,說掉就掉了下來。
堯大壯看著不耐煩,給堯栓解釋說,前兩年不是鬧大旱嗎,家里沒吃的了,就把人給賣了。
堯栓垂眉看著手中的茶杯,問這兩是否還有聯系,可否找過大丫。
堯大壯終于有些赧然,說這要上哪兒去找啊,趙嬸子把人領走了,也不知道賣哪兒去了。再說了,賣了就是賣了,真要知道去處,難不成還要花錢把人買回來不成?
堯栓心理有了數,便不再多說什么,看時間已經很晚了,便道明天還要上路,不如二老上樓歇息。
堯大壯其實精神頭好著呢,不過既然堯栓開口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耗著,畢竟,今天已經開了不少眼界兒,他也不想太下堯栓的臉,等到了京城,可還有更好的吃喝玩樂等著他。
于是,堯栓將倆人送上客房,返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堯光在屋子里沒事兒,便在雷獸的教導下,開始學習引氣入體。
雷獸的意思是,雖然她現在元神不全,但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里的,現在左右無事,就試著修煉修煉,說不定能喚醒什么神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堯光聽著有趣兒,就這樣,除了吃飯,就和雷獸在小世界里耗了一天。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她枯坐了半天,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任何變化,雷獸教授的那個什么引氣入體,也抽象得令人發指。
看到堯光一臉頹敗,雷獸不免安慰道:“修煉哪兒有那么容易!要有恒心和毅力,一直堅持下去。”
堯光被雷獸一臉嚴肅的樣子逗笑了,一掃先前的頹廢,開始抓起雷獸額頭看似堅硬實則軟嘟嘟的犄角玩兒了起來。
雷獸那個氣哪,這簡直就是耍流氓好不好,可是不管它怎么吼怎么甩蹄子,都沒辦法逃過堯光的魔爪。
誰讓它現在只有貍貓那么點兒大呢。
“堯光,你摸了人家角角,就要對人家負責!”
“切!”堯光杏眼一翻,“負個屁的責!就你這怪胎樣兒,我勉為其難的玩玩兒,就算看得起你了!等哪天找到個更好的寵物,你想讓我摸,我還不摸了呢!”
雷獸一聽,頓時受傷地嚎了起來,那聲音比豬叫難聽一百倍!
“閉嘴!”
“嗚嗚嗚嗚……堯光,你個壞人!”
“哎!你這皮毛摸著也挺舒服的,就像磨絨的洋娃娃,手感真好!”
“嗚嗚嗚嗚……不要啊,不要猥/褻/我!”
雷獸話雖如此說,臉上卻一臉享受,直覺有人幫著舒活筋骨,簡直不要太美妙!
...........
當堯栓推門進來的時候,堯光已經在雷獸的提醒下,回到了屋子里,無所事事地坐在床邊看書。
堯栓有些好奇,走過去問:“看什么呢?”
堯光沒有抬頭,一邊翻頁一邊道:“金枝玉葉,閑著沒事讓鄭通去書肆買的。”
“金枝玉葉?你還喜歡看這些書?”堯栓笑笑,坐到床邊將人撈進自己懷里,把一聽就是小姑娘愛看的話本扔到一旁,然后抬起光滑柔膩的小下巴,品嘗起許久未嘗的誘人唇舌。
堯光徒勞無功地推了推堅硬的胸膛,閉上眼睛任他發泄夠了,才推開人,將話本撿過來繼續看。
堯栓有些不高興:“怎么,有那么好看?能好看過我?”
“當然!”堯光嘟著嘴,不滿堯栓的打岔:“落難公主被一個長相英俊的獵人救了,倆人一見鐘情并私定了終身。后來公主回到了皇宮,原本想讓父皇將那人招為駙馬,可是皇帝不同意。”
“完了?”堯栓一雙手不老實起來,隔著衣服在她身上到處亂摸。
“沒有,我不是還在看嘛!”說到這里,堯光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長相英俊的男人,問:
“二哥,要是你也被公主看上了,會不會去當駙馬?”
堯栓一愣,若不是看女子一臉戲謔,他還真以為她知道了些什么。
京城確實有一位慶陽公主,對他芳心暗許。
也許是命定的緣分吧,那次進宮面圣接受封賞后,皇上設了慶功宴,犒賞他們這些有功之臣。也就是在那晚,他在御花園偶遇了慶陽公主。
怎么說呢,他除了堯大丫,從來沒對哪個女人動過心,可是,那個站在假山旁迎風而來的女孩兒還是不由令他多看了兩眼。
那是一種區別于堯大丫的美,溫婉、大氣、舉手投足間都是皇家的威儀,是這世間尋常女子所沒有的端莊之美。
堯大丫卻不同,兩年不見,原本脫俗的五官更加精致,也更加柔媚,是能讓他瞬間就燃起熊熊欲火的美。
所以,那個時候,他也僅僅是感慨了一下慶陽公主與眾不同,并未生出過多的,不該有的心思。
這件事,原本已經被他拋諸腦后,但在他向皇上告假準備回老家的時候,卻被皇上問道了家中是否定了婚配。
他知道堯大丫已經被貶為賤籍,哪怕他將人贖了出來,也只能藏在家里,連個良妾的身份,恐怕都給不了她。
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背景,如果不找個有利的聯姻對象,說不定很快,他就淹沒在了京城這些富貴人的眼中,那他辛辛苦苦奮斗這么久,用鮮血換來的一切,也將漸漸失去光澤。
所以,不過一轉念的功夫,他便老實地稟明,說沒有婚配。
而在他動身準備回鄉的那天,慶陽公主喬裝成一名翩翩少年突然來到了他才新得的嚴戍將軍府。
“本宮心悅將軍,將軍可愿做本宮駙馬?”
當時的堯栓被慶陽公主的大膽問話驚呆了,只見她端莊的臉上盡管難掩嬌羞,但目光灼灼,仍不失皇家威儀。
堯栓知道自己擁有出色的外表,吸引一些豆蔻少女的眼球確實也綽綽有余。
但自己空有軍功,卻無顯赫家世,一般諸侯家,實是不愿將自家女兒嫁給他的。
但是,出乎意外的,當今圣上最寵愛的慶陽公主居然對他有了情愫,這等好事,可以算是上天的垂愛了。
以前在團霧山的疾風寨,他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是走出來才發現,世界之大,誘惑之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堯栓一直是個頭腦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怎樣做對自己才最有利。
于是,他突然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直接說道:“公主,末將此次回鄉,是準備去為一名買入青樓的賤籍女子贖身,她曾是末將的義妹,也是末將所喜歡的女子,公主若是能包容她,末將便在此起誓,此生永不背棄公主!”
堯栓的坦白,沒有讓慶陽公主心生惱意,反而覺得自己找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再者說,賤籍女子,哪怕贖了身,還是一個奴才的命,連做小妾都沒資格,堯栓的意思她懂,男人嘛,本就是好色的,雖說自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公主,但亦不能免俗,要為自己的男人張羅些個,在她不便的時候,能伺候他的玩意兒,與其以后費心思,倒不如隨了他的意,讓他對自己心生感激。
慶陽公主很有自信,相對于一名低賤的,空有一身皮囊的奴才,堯栓的心,最終只會被她所占據。
所以,堯栓此行,便得到了慶陽公主的承認,只待他再次返京,就會接到皇上的賜婚,與慶陽公主喜結連理。
現在,堯大丫笑顏盈盈地問他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應該和盤托出,但這勢必會影響倆人的關系。
很快,他們就要離開這里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出什么岔子,讓他的努力白費一場。
在他認為,從大山村出來,在春樓里只學了些以色侍人本事的堯大丫,定不會像京城皇室的慶陽公主那般,寬容大度,懂得什么是大局。
堯栓沒有說話,大手一撈,又將人摟進自己懷里。
事后,堯栓讓鄭通將提前買好的大箱子搬了上來,并將堯大壯一家人的到來說與了堯光。
對于父母的到來,堯光沒有表示多大的興趣,倒是那只箱子讓她有些躍躍欲試。
不過,等她親自躺進去試了試,頓時露出委屈的神情,表示這辦法太令人受罪了。
堯栓耐心哄勸了一會兒,說保證出了縣城就能出來了。
至于怎么和堯大壯解釋,他考慮好了,說一家子現在都要靠他生活,稍加提醒,倒也不用擔心他們壞事。
堯光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