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也覺得自己這么大人了,護食的模樣有些搞怪。不過這不是為了轉移話題,讓姨母不再想舅舅和舅母么。不然姨母看見兄嫂花了臉,指不定得多憂心。
好在沈姨母本就心思少,瑾娘有心隱瞞,又有萱萱幫襯,沈姨母倒是沒多想什么。
而沈舅舅和沈舅母后半晌也沒出來,只說累了,要多歇息歇息。
直至瑾娘忙了這一天準備回府時,兩人都沒露面,看樣子今天是不會出門了。
這就好。
雖然姨母遲早會知道此事,但是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而且晚些時候知道,沈舅舅臉上的傷痕就能淺淡些,姨母也不至于太擔心。
瑾娘出了林府回家,不想半路和青兒碰了個正著。
青兒還想從馬車上下來,被瑾娘制止了,“你趕緊回府吧,我也得快些回去,一天沒著家了,那三個猴兒不知道上天沒有。”
青兒哭笑不得,“姐姐,您說的什么話?長洲他們只是調皮些,還沒有那么頑劣。”
瑾娘擺擺手,不欲和青兒多說。她是三胞胎的親娘,她還能冤枉他們不成一個個的鬼精鬼精的,卻又會做些表面功夫,哄的長輩們都以為他們乖巧體貼、聰明孝順。實際上,孩子誰養誰知道。
“你趕緊回府吧,我也走了,天色不早了,再晚些回去趕不上用晚飯了。”
青兒就笑著說,“那您就留在這邊府里吃。”
瑾娘再次擺擺手,“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三胞胎。我真得回去了,再晚些怕是你姐夫要過來接我了。”
說到徐二郎,青兒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就和瑾娘說,“聽說今日下了早朝后,有人在宮門口截住了姐夫,據說是他師長病危彌留,要帶姐夫去見先生最后一面。”
青兒如今是個從六品,宮中大朝他沒資格參加。不過徐二郎是從翰林院出去的,如今翰林院的官員,還有些他的同僚。這些人都知道他是姐夫的妻弟,平常和他說話雖有些酸氣,但也會巴結。他們目的何在,青兒一清二楚,因而也不受寵若驚。也正是因為那些人想通過他,再搭上姐夫,借以被提拔,所以今天得知這消息后,就立刻告知了他。
他當時聽了一耳朵就繼續忙碌了,倒是忘了告知姐姐一聲。不過現在說也不晚,青兒就又道,“若是您回去了姐夫沒在家您也別慌,指定在他師長那里。姐姐,你知道姐夫的師長家在何處么?”
瑾娘點頭,她自然是知道的,她還親自去過。
青兒就又道,“不過想來姐夫應該會留信給您。姐姐您快些回去吧,指不定稍晚些還讓您去姐夫師長那里一趟。”
這也不是沒可能。
想到夏先生已經在彌留之際,瑾娘心中不好受。老先生一生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可臨終了,也不知道有幾個弟子能在身邊送他最后一程。
如今那邊府里指定正亂著,加上府中沒個女眷,很多事情不好操持,說不定她稍后還真得過去一趟。
瑾娘和青兒作別后,讓車夫快些趕車,急著回家。
好在這時候天色將晚,路上幾乎少有行人,他們倒是很快到了府上。
瑾娘一進門就問守門的侍衛,“大人回來了么?”
“還沒有。”
瑾娘得了個否定的答案,心就有些沉,看來那邊的情況當真不好。
她徑直回了翠柏苑,問過丫鬟得知晚膳已經準備好,就讓幾個孩子快些過來用飯。
徐二郎沒讓人捎話來,不知道是沒顧及上,還是那邊情況還不分明。不過不管如何,她趕緊填飽肚子是正經,指不定稍后她就得忙去了。
幾個孩子聽到瑾娘回府的消息,就已經往這邊趕了,等瑾娘洗過手臉,才坐下喘口氣,幾個孩子都先后進了門。
最先過來的是三胞胎。三個小家伙比賽似得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很快就到了瑾娘跟前。眼瞅著他們就要撲到瑾娘懷里了,三胞胎卻立馬剎住腳。
“哼!”
“哼哼!”
“哼哼哼!”
三人小豬似得哼哼起來,對著瑾娘怒目而視。
瑾娘毫不在意他們的“挑釁”,只調侃的說,“哪來的小豬啊,哼哼唧唧的這是誰家的小豬崽跑錯地方了。”
青穗幾個丫鬟不回話,卻都憋不住笑,肩膀聳動不已。
三胞胎被娘的話鬧個大紅臉,不滿的開口,“娘就會欺負我們,我們才不是小豬。”
“不是么?可是娘剛才聽見哼哼了,還不止一聲。青穗你們肯定也聽見了是不是?”
青穗幾個笑著應了聲“是”。
三胞胎頓時臉更紅了,一個接一個撲到瑾娘跟前,“娘最壞,娘說我們是小豬。”
“娘一整天沒露面,娘都不想我們。”
“娘還讓哥哥姐姐看著我們,還讓他們打我們,我們好委屈……”
三胞胎這是想告狀啊。
瑾娘了然。
可是被打說明什么,說明他們不乖啊。
瑾娘想說他們活該,長樂、小魚兒和榮哥兒三人就到了,還恰好聽見三胞胎的話。
小魚兒當時就不依了,快步上前揪著長洲的耳朵,“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么?你把一缸子魚食全都倒進月亮湖里,你是想把湖里的魚兒都撐死么?還有你長暉,你竟然提溜著兩只小老鼠放書匣子里,圣人書是能被那么侮辱的,你讓爹知道你這么胡鬧,不把你屁股打開花才怪。還有你長綺,你別給我睜著大眼裝無辜,最不乖最不聽話的就是你。夫子正上著課,你竟然在夫子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還跑到樹上掏鳥蛋,還抓了一條蛇。你可真本事啊,你說你這么本事你怎么不上天呢?”
“娘您不知道,我們得到消息過去救場的時候,月亮湖的魚好些都翻白肚了;長暉的書本上都是老鼠屎尿,把先生氣的差點厥過去;還有長綺一個不慎手中的蛇掉下來,正好砸中灑掃小丫鬟的腦袋上,把人直接嚇昏迷了,掐了好一會兒人中才醒。不過卻落下病了,如今還喝著安神湯,一閉眼就哭……”
“娘啊娘,幸好你讓我和姐姐還有榮哥兒看著了,不然只讓祖母看著他們三,他們三個早就找替罪羊把這些事情瞞下了。就這,我要收拾他們,他們還說自個冤枉,還說我把他們屈打成招。娘你說,你當初把他們生下來干什么?這么糟心的孩子,丟出去給別人家算了。”
三胞胎對姐姐怒目而視,一是姐姐揭他們的短,告他們的狀;二一個,姐姐竟然攛掇娘丟了他們。哼,世上三胞胎才幾例,他們可是有大福氣的人。即便把兄姐丟了,也不能丟了他們。
三胞胎想到這里,一邊和兄姐們瞪眼,一邊努力抱住娘親。他們堅決不能被丟出去。
瑾娘聽到小魚兒連珠炮似得話,那個氣啊,真想不管不顧把孩子打一頓算了。
這么調皮……這還能說是調皮么,這明明就是頑劣啊。
還是精力旺盛的鍋!既然體力這么充沛,干脆明天起就三更眠五更起好了。
反正練武習字,每天能做的事情多得是。再不行還能給他們弄個負重訓練,總之只要精力消耗了,就沒這么多幺蛾子了。
瑾娘氣的頭疼,狠狠瞪了幾個小的幾眼。
幾個小的訕訕的抱著她撒嬌,娘啊娘的叫的瑾娘心軟。
算了,先吃飯,稍后無事就打孩子,若有事就停幾日再打。
瑾娘宣布開飯,小魚兒就不滿意了,“娘,您就慣著他們吧。”
瑾娘不背這鍋,“吃飽了才有力氣修理他們不是?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今天不收拾他們,明天也會收拾,這一頓訓他們幾個是別想跑。”
長樂悶笑,榮哥兒鼓掌叫好,本以為逃過一劫的三胞胎如喪考妣,覺得嘴里的雞腿都不香了。
消消停停的吃了一頓飯,瑾娘正準備把幾個孩子打發了,好去洗個戰斗澡,結果就見青穗急急忙忙從外邊跑進來,“夫人,老爺身邊的墨河過來了,現在要見您。”
瑾娘心里“咯噔”一聲,“快讓他進來。”
墨河過來行了一禮,面色沉重的說,“夫人,夏先生方才仙逝了,那邊府里沒什么人照應,主子讓您過去操持些事情。另外,把幾位小少爺也都帶上,要去上幾炷香。”
“唉,好,你稍等,我給他們收拾收拾,馬上就走。”
幾個孩子都在花廳坐著,墨河的話他們聽的一清二楚。榮哥兒當即就說,“娘,您換衣服吧,我領弟弟們去換素服。”
“行,你們快去。”
長樂和小魚兒是不用過去的,瑾娘就讓她們先回去吧。今晚也不用等他們回來,那邊事情多,指不定忙到什么時辰。
長樂聞言就說,“叔叔和嬸嬸要是回不來,就派人把榮哥兒他們送回來,屆時我和小魚兒看著他們。”
瑾娘說“好。”
她也沒準備讓幾個孩子在哪里多呆,上過香就讓他們回來。那邊如今肯定人進人出忙亂的很,三個孩子還小,在那里也是添亂。
很快瑾娘就帶著幾個孩子,隨著墨河到了夏先生和楚先生府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風霜太大,亦或者是燈籠的光芒太過昏暗,瑾娘只覺得這府門不如早先的鮮亮,如今倒是黯淡許多。
府里已經掛上了白燈籠,瑾娘一進去就迎見徐二郎。他穿著孝衣,頭上戴白,面容悲戚,眼眶發紅,顯然夏先生這一去,即便心里早有準備,他也不好受。
徐二郎要以子嗣禮給夏先生送葬,他這個態度都擺出來了,瑾娘肯定要向他看齊的,所以這七天她指定也要一直在這邊守著了。
瑾娘一時間有些懊惱,“忘了給你拿兩身替換衣裳了。”
徐二郎說,“無礙,稍后再讓人回去取就是。”
看見三個孩子,徐二郎沖旁邊的人招招手,自然有人送來白色的腰帶,“都系上。”
徐二郎一邊說著話,一邊和瑾娘幫忙給長洲長暉系上,“過去上柱香。”
三個孩子見場面肅穆寂靜,爹爹又是那么傷心的模樣,一時間面色就有些沉重。
榮哥兒大了,已經明白生老病死的含義,長洲和長暉卻不懂。不過爹爹讓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做,總歸不會錯。
三個孩子去上了香回來,瑾娘就小心問,“他們也留在這里么?”
“不用,讓墨河送他們回去吧。倒是你,這幾天怕是得守在這里了。”一則守靈,二則府里需要女眷操持。不過瑾娘只操辦過喜宴,喪儀方面她還沒什么經驗。也好在大師嫂經過的事兒多,能幫襯幾分。但師嫂身體不好,所以瑾娘還得留下打下手。
瑾娘打發走三個孩子,另外讓人明天去林府那邊說一聲,她這幾天就不過去了。順便她還叮囑了榮哥兒,讓他看好弟弟妹妹。爹娘這幾天不在家,他們照顧好自己,別讓爹娘擔心。
榮哥兒一一應下,長洲和長暉也嚴肅的點點頭。小家伙們分得清輕重緩急。若是往常,爹娘長時間不回家,他們指定要鬧個天翻地覆,但是現在不一樣,爹娘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他們走不開情有可原。
送走了三個兒子,瑾娘就去了后方。此時夏先生在京的幾位弟子內眷都在了,為首的大師嫂見到瑾娘進門就沖她招招手,“那邊給你準備了孝服,你去換上吧。”
瑾娘換上后,就和幾位師嫂一道去了靈前守著。
此時天已經很晚了,瑾娘原本以為不會有什么人登門了,然并不是。
夏先生和楚先生雖然教授的弟子有限,但受到兩老指點的學生很多。這些人但凡在京城的,聽到消息都連夜過來上了香。更有一些讀書人,敬仰夏先生的為人脾性,或是仰慕他的學問,聞訊后也痛哭流涕,要來送先生最后一程。
喪事辦的體面隆重,等到事情終于處理完,楚先生準備親自扶棺送夏先生回故里安葬。
夏先生是楚先生的師兄,其實他也不比楚先生大多少。楚先生也是古稀之年,又經歷了師兄之喪,精氣神明顯不如往常。
如今老先生腰背都直不起來了,身體更是從早先的圓潤,變得單薄的只剩下一把排骨。他這副模樣,誰也不放心老先生單獨扶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