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江集村的墳地全都被掘開了,耀眼的秋陽照耀下,只見遍地金光。
那些只是打開了棺材板的棺材里,裝的滿滿當當全都是金磚。一塊兒壘一塊兒,將個棺材塞的滿滿當當,卻那里還有死人的骨骸?
將所有棺材挖掘出來,最終竟只有兩具骸骨,這個結果不說出乎徐二郎的預料之外,顯然也是遠在江集村百姓的承受范圍內的。
那唯二的兩具骸骨,其中一具月前才下葬,乃是一位難產而亡的女子。她死不瞑目的瞪著大眼,肚子還高高的鼓著。至于另外一具卻是一具年代非常久遠的男人骨骸。這骨骸埋葬的地方非常有意思,按照戶部尚書這個什么都懂點的老學究的說法,好似那人葬在什么風**位上。而這人據說是村長家的某一位老祖宗,按理當代村長該叫他一聲曾曾曾曾……祖父。
現場已經哭成一團,那些花白胡子的老頭兒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老太太們一邊心疼當家的,一邊哭天抹淚的罵街。至于那些年輕人,悲憤之下捏緊拳頭,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用金絲楠木鑄造的棺材給刨了出來,丟到地面上……曬夕陽。
悲痛太大,沖擊也讓刺激,以至于現場諸人江集村的百姓心神惶惶,如今只顧著考量到了下邊該怎么對長輩們交代,也是因此,那兩三百具棺材里的金磚,就無人有瑕估計了。
是的,現場總共兩百七十五具棺材,除了裝人的兩具棺材外,還有二百七十三具棺材中,裝的滿滿當當的全都是純度最高的金磚。
金磚的具體數目尚且統計不出來,只是大致估摸一下,那數額絕對比麗家珍藏的金銀要多上兩倍有余。
這么多金磚,大齊國庫最豐裕時,都沒這三分之一的數額。
三皇子的眸中暗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冷笑的聲音眾人都能聽見,“怪不得自建國以來,金價步步攀升。父皇原就說過,民間指定有人藏了大筆金子,本王還不信,還以為父皇想多了,卻原來是本王狹隘了。”
就不說其余豬肚世家的珍藏了,只說麗家和盛家,兩家藏的金子數額之大,遠出人的猜想。金銀鹽鐵等礦脈都歸于國家掌控,這其中任何一樣“物資”有過大的出產或過小的出產,都會擾亂市場秩序,重則引起民變兵亂。
要說這些世家藏著這么多金銀,暗地里沒什么小算盤,三皇子是絕對不信的。如今值得慶幸的一點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動作,一切苗頭就被掐死在搖籃里。不然不提別的,只是那些人壞心將這么大筆數額的金子流向市場,對大齊造成的混亂絕對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平息的。
金子全都被裝箱,一一抬上下邊的馬車上。
此時江集村的百姓都被驅趕離開這盤密林,但因為被置換祖上骸骨的事情實在駭人聽聞,三皇子就承諾會還給他們一個公道。也是因此,江集村百姓都乖乖的離開了這片墳地。倒是有幾個氣性大的老爺子,似乎是緩過了那股勁兒,就氣勢洶洶的被兒孫攙扶著往村長家去了。
這之后發生的政治吵鬧斗毆,三皇子與徐二郎諸人自然可以想到。
但想到不意味著要管,盛家人處事極端,是他們對死人的骸骨不敬,那就不能怪那些人的后人找他們要個公道了。
這些金子將帶來的百十輛馬車多裝滿,也沒裝完。
戶部尚書與衛云翳親自押解車隊去了城中倉庫。
徐二郎與三皇子諸人,則拐彎去了鏡湖。
此時夕陽已經落下,眼瞅著天色就黑了。這時候回城最佳,但因為早先他們已經安排好人,去鏡湖打撈,想來現在也已經把東西弄出來了,那就順道去那邊看看情況,順便把那些東西也帶走。
到了鏡湖時,天已經黑透了。
而鏡湖邊緣卻有一個地方亮堂堂的,走進了一看,卻是上百個火把熊熊燃燒著。
在此地看守的正是墨河和澮河,以及三皇子身邊兩個貼身侍從。
他們尋了善于潛水的百姓,將鏡湖里的箱子都打撈上來了。箱子的數額倒是不多,總共也不過十五六個。但其中幾個箱子頗為沉重,為了這幾個箱子,差點沒將那些漁民淹死在其中。
箱子都被密封的很好,一點水汽也沒有進入其中。墨河打著火把給徐二郎與三皇子說明情況,并領他們去看了那一片箱子。
較為沉重的有十個箱子,其余五六個相對輕一些。不過箱子里邊都塞得嚴嚴實實的,他們僅憑搖晃也猜不出里邊是什么。而大人與三皇子沒來,他們也不好貿然打開箱子一探究竟,所以其中到底藏了什么貓膩,誰也說不準。
徐二郎問三皇子,“是在此處打開,還是回城后再看?”
三皇子看了看天色便道,“裝車吧,回城再看看里邊藏了什么好東西。”
“好東西”三個字三皇子說的特別意味深長,顯然三皇子心中有些不太好的猜測。徐二郎沒說什么,只讓墨河帶人將箱子裝起來,一行人就這般回了通州。
回城時徐二郎騎馬,幾個孩子也騎在馬上跟在他左右。
長安幾人早上跟徐二郎一起出發,他們在江集村看了一場大戲,待那邊收尾,覺得沒什么值得期待的了,他們便來了鏡湖。
也是湊巧,他們剛到,箱子就被打撈上來了。當時他們還在岸上幫忙拉繩子,那箱子的重量太大,差點把他們拽回到湖里去。
長安湊近徐二郎,小聲說,“二叔,我估計里邊裝的是賬冊,亦或是別的紙質物品。”
“嗯?”徐二郎訝異看過來。
長安解釋說,“我親自搬了搬,試了試重量。那幾個過分重的箱子里的裝的什么我猜不到,不過那五六個稍微輕寫的箱子,里邊應該都塞滿了紙張。”
而紙張所制的無非就是書本或是賬冊那些,在聯想到盛家悄默默的將這些東西隱藏這么深,還大張旗鼓的做了防水防漏等措施,長安就覺得,里邊莫不是裝了盛家人行賄受賄的賬冊?亦或者是,裝著盛家人不知道從那里打探來的一些把柄?或是生錢的買賣的配方?
具體他也說不清,但長安覺得指定是其中的一個或兩個猜測沒跑了。
榮哥兒幾人湊在跟前默默聽著,卻沒說什么話。到底在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他們要說什么也要計較一二。即便這話題無傷大雅,但少說兩句話總歸沒錯。
馬車轱轆總算走上官道,這時候行駛的速度就快了。約莫半個時辰后,終于踏進了通州府城。
這之后就沒長安、玉安和榮哥兒什么事兒了。倒是長平和宿征,兩人還在當值期間,便也跟著護送車馬去了存放物品的“倉庫”。
榮哥兒走前還和長平嘀咕了什么,徐二郎耳朵尖,兩人的小話他都聽在二樓耳里。
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是榮哥兒囑咐二哥把所看所聞都仔細記下來,回頭好說給他們聽。
長平和宿征都記下了,徐二郎就催促長安,“快回去吧,再晚就該宵禁了。”
榮哥兒三人打馬離開,徐二郎護送三皇子與吳大人、柯大人去了相反方向。
這一晚徐二郎將近五更天才回來,瑾娘睡得迷迷糊糊時,身側的床鋪下沉,她當即就睜開了眼睛,說了句,“你回來了?”
外邊漆黑,今天沒有月亮,加上屋內也沒點燈,到處都黑漆漆的。因而即便徐二郎近在咫尺,瑾娘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過這也無妨,要睡覺呢,看他容貌看什么?
徐二郎哄了瑾娘兩句,瑾娘含糊的回應了什么,就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翌日天色大亮,瑾娘睜開眼時徐二郎正在身側睡得憨熟。這場景非常罕見,往常瑾娘起床床邊都沒人了,一年里也就三五天,能睜開眼就看見徐二郎的睡顏。
瑾娘非常珍惜這種機會,就目不轉睛的看了徐二郎好一會兒。結果看著看著,瑾娘看出不對勁了,怎么這人的嘴角翹啊翹的,突然就繃不住了?
瑾娘氣哼一聲,“你都醒了還裝睡,騙我好玩么?”說著話手指在被子里摸上他的腰,想掐一把。結果長年累月習武的人的身體當真緊實的很,她掐了一把竟然沒掐住肉。
就很氣。
徐二郎悶笑著將瑾娘拉到懷里抱著,“我這不是看你看的癡迷,不想打擾你。”
瑾娘想“呸”一聲,誰癡迷了?說的她跟個癡漢一樣,她不要面子的么?
瑾娘頂嘴,徐二郎壓制,大早起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很快就攪合到一起去了。
等兩人沐浴過起身,瑾娘才有閑暇問徐二郎昨天的事情。
昨天榮哥兒幾人回來時瑾娘還未睡,可那時天太晚了,她心疼孩子們,就沒仔細問那事情辦得如何,反倒催著他們快回去用些宵夜休息。
如今有空暇了,徐二郎又近在跟前,瑾娘可不得好好問問。
徐二郎不吊瑾娘胃口,她問什么,徐二郎就都說了。
當瑾娘知道,諾大一個江集村的墳地,竟然只余下兩具骨骸,而其中一具死了不到一個月的,還是因為那幾個姓盛的老頭子被麗家的事情驚著了,這才無暇處理那尸骸,不然那尸體也保不住時,瑾娘就氣得想罵娘。
你就說說,這多大仇多大恨啊,你把人家墳墓挖了就挖了,你想藏金磚你就藏。但你好歹別把人的尸骨丟出去啊,你這泯滅人性的,這還能稱之為人么!!
這“鳩占鵲巢”的不要臉到極致,氣的瑾娘渾身發抖,都想找人打架。
她簡直不能想象,若是自己親人的尸骨被人丟出去,再尋不到,她會瘋狂痛恨到什么地步。她還有個現代的內里,對尸骨這些看得還不算太重,就這她都覺得那些事情不能忍受,那就更被提江集村這些土生土長的老百姓了。
自家祖宗爹娘的尸骨說不定都被喂狗了,這對那些人的刺激可絕對夠大的。尤其是老一輩人,若是聽了這個消息,怕是能氣死過去。
徐二郎說,“沒氣死,倒是氣吐血了好幾個。還有幾個老者年紀太大,直接氣的癱瘓了,之后怕是再站不起來。”
這可真是作大孽了!
瑾娘這么好的修養,也忍不住叉腰罵人了。罵盛家死干凈才好,罵盛家無人收尸,也讓他們曝尸荒野。
那小嘴叭叭的,可太能說了。嘴里沒吐出一個臟字,可那話說的愣是讓人要豎大拇指。
徐二郎都要對瑾娘刮目相看了,“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一面。”
“那一面?嫉惡如仇的一面么?”
是潑婦罵街的一面。
不過徐二郎求生欲作祟,沒將滾到舌邊的話說出去。這倒是將一場夫妻大戰消滅于無形。順便徐二郎還順著瑾娘的話夸她兩句,瑾娘就又心花怒放了。
兩人又說起從鏡湖中打撈出的東西,徐二郎道道,“真讓長安猜著了,其中幾個箱子中裝的是盛府與朝廷官員‘來往’的賬冊。”說是來往的賬冊,那是好聽的,說不好聽點,那其實就是行賄受賄的記錄。
“另外還有盛府記在其余人名下的房產鋪子的地契。”這些東西可都是逃過了官府的追查的。盛府的人也著實謹慎,他們在其余州府,用不同的名諱購買了不少房產鋪子田地。有個田地莊子面積足有幾百頃,且就在距離京城不遠的州府中。像是這樣的莊子,足有幾十個,由此盛家的底蘊之豐厚,可見一斑。
單是裝載這些田產鋪子的地契以及賬冊,就占用了三個大木箱子。這些都是逃過了官府追查的清白資產,也是盛家為兒孫準備的第二條后路——第一條就是江集村那條,可惜路絕了,沒路可走了。但只要鏡湖中的箱子沒被發現,等盛家的子孫將他們取出,可以想象幾年后盛家子孫依舊能憑著這些產業,再經營出一個豪門或世家來。
其余三個箱子中,裝的也是紙質物品,其中大多是盛家的各種方子。
有盛家正在做的買賣秘方,也有家族經年累月積累的其余方子。這些方子占了三個大箱子,由此再次彰顯盛家的底蘊不一般的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