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府清和,斯人已乘黃鶴去,凡塵無處遇。
蘇旻秋果然對此事沒反應,之后也消停了兩天,余溫樂得逍遙自在。這幾天的日常就是為譚碧羅的喪葬事情操心,還要天天抄經文往她靈位前面堆疊。
蘇旻秋連這都要跟她比,余溫若是抄了一本,她便要抄寫兩份。開始余溫還想和她比一比,但是云屏勸告她還有其他事宜要籌備,莫要做這些無用的攀比。
呼,還好有云屏這只高檔理智的滅火器。
除了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攀比時間,唯一一件讓她難受的事情就是,月橋不能和譚碧羅一起進行喪儀。她明白侍女是不可能跟主子一塊下葬的,但是起碼得有個小型的儀式吧?
然而那日她回房問起月橋的尸體被搬到哪里去了,云屏回答說:“將府規矩,沒有特殊說明,下人們死了都是默認丟到亂葬崗的。”
余溫不知道這個規矩,當時并沒有多加吩咐,所以那幾個抬尸體的人就直接出府,扔到亂葬崗完事。
得知這件事之后,她就讓兩個侍從去亂葬崗里找人。她自己掏腰包,特意囑咐兩人買一口好棺材,把月橋的尸體運回家。停尸三日之后,和譚碧羅同天下葬。喪葬的費用,也算在余溫個人身上。
負責這事情的兩個人回來說,月橋的父母沒有很難過。收到了她送的銀兩之后,父母二人的臉色就跟常人無異,甚至還有些高興地想請他們留下吃飯。
這就是月橋死也要護著的家人。
譚碧羅已經入棺,在靈堂里停柩,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余溫左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宰相那天沖過來差點扇了她一巴掌。
因為是一個已經處理掉的婢女犯下的罪行,所以本來是不會有鬧事一說的。蘇旻秋硬要作妖,用一種憐憫加包容的眼神看著她,當著第一天來吊唁的所有人的面說各種把嫌疑推到余溫身上來的話。
“譚大人千萬不要責備夫人,雖然碧羅姐姐生前說過她不怪夫人,但是夫人自己就已經很自責了。”
譚碧羅不怪我啥?
“夫人對府里上下的事情都很用心了,譚姐姐的死也只是一時疏忽。”
你不還是說我疏忽了么?搞笑,你巴不得我有錯可挑吧。
“譚姐姐之前也有做錯的地方,她一時昏頭下毒害人,夫人大怒把她囚禁起來、克扣吃穿也是情理之中。”
囚禁?克扣?你是沒看到譚碧羅把我補給她的東西都摔個粉碎吧?
蘇旻秋還想指出,因為余溫下令禁足、不給譚碧羅好待遇,所以譚碧羅才會沒有銀針試毒,快死了也只有兩個侍女服侍著不敢第一時間通報。
余溫想要反駁,但是過來與她搭話的人也很多,還大多數都是不認識的上流貴族名媛人。她在身后霧朝的提示下勉強招待,耳邊時不時飄過蘇旻秋的碎嘴,但是要她回擊就是分身乏術了。
蘇旻秋說著說著,宰相就怒了,沖過來要找余溫算賬。靈堂里馬上鴉雀無聲,幾個侍從上去拉住譚以桓,其他人基本都在看戲。
然后蘇旻秋就一臉內疚地從宰相夫人背后出現,說:“譚大人,妾身求您不要怪夫人了……”
余溫也很生氣,一通嘴炮過去:“譚大人,本夫人一沒有虧待了譚侍妾,是她把一次又一次補上來的東西砸碎;二則毒害重臣,有罪當罰,本夫人不認為罰錯了;三則真兇自首,本夫人并未包庇,立馬處理掉了。
綜上所述,大人有什么理由沖本夫人過度發泄喪女之痛?這是您女兒面前,莫要失了身為一個父親該有的冷靜與分寸。”
只見宰相狠狠瞪了她一眼,還想說什么,卻在外邊人通報皇帝皇后到來時收斂了神色。
宰相一下子從怒氣沖沖切換成悲痛欲絕,在場的人也不無戴上了相似的面具。
這對至高無上的夫妻過來走個過場,繞了一圈,和葉榮、宰相打了個招呼、慰問一下就如浮云一般飄走了。
喪葬的重頭戲基本在停柩的三天里,賓客來去如潮,余溫也借此認識了朝中的許多官員,以及葉榮親近的人。
看到葉榮成名之戰時的副將軍——好像叫祝棲壬來著——的俊美容貌,余溫是著實在心里發了好久的花癡。這么好看的男子,居然是個舞刀弄槍殺人浴血的,真真是應了美人羅剎一詞。
余溫對于哭喪的回憶就只有那幾個特地請來哀哭的人,真的是很敬業。她哭到嗓子疼腦袋暈的時候,請來的哭喪者依然哭聲嘹亮,悲極哀極。
喪儀的主要內容余溫都沒有認真記,書上說什么她就做什么,親友團教什么她就干什么。她只模糊地想起往生蓮座、做七等等風俗資料書上面的關鍵字眼。
到停柩第四天要出殯,侍從給譚碧羅清洗身體、更換新衣,放棺材里抬出去。陣仗浩浩蕩蕩,一路吹著嗩吶一路撒白色紙錢,所過之處都是看熱鬧的百姓。
到了選好的墓地,一群人還是哭哭啼啼聲音嘈雜,抬棺材的人們將棺材暫時擱置在地。
墓穴里已經有了兩盞和靈堂里一樣的長明燈,把棺材放進去之后,將府三個主子、譚碧羅的血親們輪流往棺材上撒一抔土,便是“添土”。接著專人把棺材嚴實地埋在地下之后,眾人又是一片哀戚不提。
離開的路上是不能回頭看的,余溫跟在葉榮背后下山,坐上馬車,心里覺得沉悶。看著天邊的夕陽,她想著,月橋也是入土為安了吧。
回到房里,廚房的人已經把晚膳送來了,余溫草草吃過,開始著手處理譚碧羅遺留下來的問題。
侍奉譚碧羅的兩個侍女都遣去浣衣局,包括家具在內的遺物全部還給相府“喪女心痛”的譚以桓,沒人住的房間暫且空置,先作為譚碧羅的小靈堂。
這樣安排妥當之后,余溫總感覺自己忘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連續熬夜抄了好幾天經文、送到譚碧羅靈位前的她迫不及待要與那張華麗的檀木床相會了。
到底是什么呢?我什么沒有想起來?余溫困惑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