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站在馮氏立場上，她隨便想一想，救人的法子都不止一個兩個。
可以推一個人出來認罪，做鄭媽媽的替死鬼，只要替死鬼自己承認同鄭媽媽有大仇，所以故意找人毆打樊婆子，偷了馮氏的花釵栽贓陷害。那么，樊婆子指認的話，就根本站不住腳了。
以馮氏的手段，讓一個下人心甘情愿去認罪，并不是多難的事情。
再者，謝老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馮氏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她愿意放低姿態去求情，給足了謝老夫人臉面的同時，并私下里奉上足夠打動人心的金銀等物，那么，就算不能保證鄭媽媽毫發無損，也能讓她能免除被發賣的命運才是。
真要論起心機手段來，蘇姨娘自知自己并算不得是馮氏的對手，這么多年，二人之所以能保持一種平衡的對立，更多的原因，是因為蘇姨娘有謝太妃的支持，是因為長公主離世后，馮氏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她對公主留下的一雙子女還有所忌憚。
這些救人的法子，連蘇姨娘都能想到，馮氏怎么可能會想不到？
蘇姨娘越是深入思索越覺得驚訝，不禁瞪大了眼，話沖口而出，道：“馮氏到底想些什么？她居然不愿意救鄭媽媽？”
太古怪了。
且不說幾十年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退一步來講，就算馮氏可以不在意她與馮媽媽的主仆情誼，也該在乎一把自己用的得心應手的刀吧，從今往后，少了鄭媽媽，馮氏行事多多少少會有些不方便。
蘇姨娘問出來問題，卻并沒指望能從謝清珩處得到答案，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三娘子一個俗世不通的小姑娘又那里能知道？她純粹是覺得馮氏行事過于沒有章法，看不透的同時太過驚訝。
“自然是有原因的。”見蘇姨娘想明白了這點，謝清珩沖她眨眨眼，往門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答案就在阿翠剛剛傳來的話里面。”
蘇姨娘一頭霧水。
謝清珩笑了一下，沒繼續賣關子，抽絲剝繭和蘇姨娘分析起來，道：“大夫人被樊婆子拿出來的玉蘭花釵打了個促手不及，慌亂下為求自保，自然只能暫時犧牲馮媽媽。可她是什么人？這么大一個虧，豈會說吃就吃？鄭媽媽跟了她多年，是心腹，是左膀右臂，更是她指哪打哪兒的一把長槍，她一旦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也要拉她一把。”
蘇姨娘點頭，她也是這般覺得。
這事古怪就古怪在馮氏居然任由了謝老夫人處置馮媽媽。
“她會這樣做，自然不會事出無因。”謝清珩停頓片刻，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再一想，能重要到讓大夫人甘愿放棄鄭媽媽的人，這府里上下，除了她的寶貝女兒謝清羽有這個能耐以外，好像再無他人。”
是了，馮氏早上見過謝四娘子，且，只見過謝四娘子，要問為什么馮氏會這樣做，那原因肯定就在謝四娘子身上，蘇姨娘覺得她說的在理，繼續點頭。
“可四娘子為何不愿意讓馮氏救鄭媽媽？”她感覺自己明白了謝清珩的意思，但下一刻，新的困惑又產生了，遲疑道：“鄭媽媽可是她的乳母。”
也不怪乎蘇姨娘會這般去想，任誰聽了謝清珩剛剛的話，也會下意識這般認為。
謝清珩卻搖頭。
“不，姨娘您想岔了。”她說道：“謝清羽并不會阻止馮氏救鄭媽媽，相反，她和鄭媽媽感情深厚，她會一大早天不見亮，就急急趕去海棠院，為的就是想盡快把鄭媽媽救出來。若我猜的不錯，真正讓大夫人下定決心不管鄭媽媽的原因，只怕就是謝清羽過于迫切想救人的一顆心。”
蘇姨娘消化了好一會兒。
“你的意思是，馮氏本來是打算要救人，但因為四娘子太著急要救鄭媽媽，所以，馮氏就下了決定，不救人了？”
這話，怎么越說越沒有邏輯呢？
但三娘子好像就是想表達這么個意思……
“是，我就是這般想的。”
大概看出蘇姨娘還有些糾結，她又繼續道：“謝清羽關心鄭媽媽，這無可厚非，也沒錯。但她錯就錯在太著急了，讓大夫人這個生身之母生出了忌憚之心。您想，為何鄭媽媽身為乳母，卻在謝清羽年滿八歲之后就被調回了海棠院？表面上大夫人是說，自己用慣了鄭媽媽所以才這般安排，但仔細一推敲，難不成，一個母親還會和自己的女兒搶人用？鄭媽媽是她最放心的人，留在謝清羽身邊照顧不是更好嗎？”
真正的原因，無法是不高興謝清羽更親近乳母罷了。
蘇姨娘愣了愣。
她還真沒注意到這么多。
她有些受打擊，自己和馮氏打了那么多年的擂臺，竟然沒阿珩一個小姑娘看的透徹么？
謝清珩也知道自己的話給蘇姨娘造成了不小的沖擊，隨即出言安慰：“姨娘您對大夫人的不喜歡都擺在臉上了，對謝清羽更是懶得應付，關于她們的一些事，您不上心，不清楚再正常不過。我是因為自幼同謝清羽親近，才能夠輕易看出來。”
馮氏母女對以前的謝家三娘子了如指掌，而謝清珩則是對現在的馮氏母女了如指掌，以暗算明，自然要高人一等。
此時再一想阿翠帶進來的話，蘇姨娘醍醐灌頂，瞬間明了謝清珩先前那句“消息都是有用的，只有不會用的人”之言，是個什么意思了。
四娘子火急火燎去找馮氏救人，出來時卻是一個人，臉還陰沉著，顯然，目的沒有達到，而且，極有可能還被馮氏安撫了下來。
之后，馮氏無所作為，任由鄭媽媽被毒啞發賣。
再結合謝清珩的一番推論，蘇姨娘不得不承認，現在就是有人想讓她不去信謝清珩的話，她都做不到了。
一個三等的粗使丫鬟，無法近主子身，的確拿不到什么重要信息，但有時候，要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就夠了。
要知道，謝三娘子，就是從這幾句稀松平常的話里面，把海棠院里一大早發生的事情摸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