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頭靠著他的胸膛。這時他伸手到身后的桌子上,拿過她采來的那把花,那花還濕著,雨水滴到了她身上。
“花兒什么天氣里都在屋外,”他說,“它們沒房子住。”
“連個小棚子都沒有!”她喃喃道。
他的手指悄然把幾朵花串起,擺在她毛叢里。
“就在那里!”他說,“花就該擺在那兒!”
她低頭看看下身毛發中潔白奇特的小花兒,說:“多漂亮啊!”
“像生命一樣美。”他說。
“你心里不別扭吧,我要走了?”她凝視著他的臉,惆悵地問道。
他皺著眉,表情難以琢磨。他不露聲色。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可如果你不希望我走,我就不走了。”她偎依著他說。
沉默中他探身向前,往火里加了根木頭,火光映紅了他沉默、茫然的臉。她在等,可他不語。
“我只是覺得這是與張海飛開始決裂的一個辦法。我確實想要個孩子,這會給我一個機會,讓——讓——”她欲說還休。
“讓他們相信幾句謊言。”他說。
“是的,那是目的之一。你想讓他們知道事實嗎?”
“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
“可我在乎!我不想讓他們那討厭、冷酷的心擺布我,至少當我還在這里的時候不行。等我徹底離開了,他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他不語。
“不過張老板還是希望你回到他身邊吧?”
“我肯定要回來的。”她說。
又是一陣沉默。
“在惠東生孩子嗎?”他追問。
她雙臂抱住他的脖子,說:“如果你不帶我走,我就得在那里生了。”
“帶你去哪兒呢?”
“哪兒都行啊!走就行,離開這個農場。”
“什么時候?”
“當然是我回來以后了。”
“可為什么要回來,折騰兩次呢?走了就走了。”他說。
“哦,我必須回來。我是答應了的!我是打了保票的!再說,我是回來找你的,真的。”
“來找你丈夫的護林員?”
“我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她說。
“不是嗎?”他思忖片刻,“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再走,徹底走?具體在什么時候?”
“哦,我不知道。我會從新加坡回來,然后我們細作準備。”
“怎么個準備法?”
“哦,我得告訴張海飛。我怎么也得告訴他。”
“是嗎?”
他沉默了,她的胳膊摟他摟得更緊了。
“別為難我嘛。”她懇求道。
“怎么為難了?”
“我要去新加坡,才能安排這些事。”
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我不為難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樣。你并不真正了解你自己。你想拖一拖,離開后考慮。我并不埋怨你,我覺得你這樣做是明智的。你可以選擇繼續當張太太,我不埋怨你。我可沒有深圳幾億的農民房獻給你。其實你知道你能從我這兒得到什么。不,不,我覺得你是對的!我確實是這么想的!我并不打算靠你生活,讓你養著。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
她覺得他這是在跟她對著干。
她有點惱怒了,說:“你相信我,不是嗎?”
“哦,那當然了!”
她聽出了他話里的嘲弄,便直言道:“告訴我,你以為我不去新加坡會更好,對嗎?”
“我肯定你最好去那里。”他冷靜、略帶嘲諷地說。
“你知道我是下周四動身吧?”她問。
“知道!”
她思量片刻,最后說:“等我回來,咱們就知道該怎么辦了,對吧?”
“哦,當然!”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奇特的沉默天塹!
“我去找律師談我離婚的事了。”他有點吞吞吐吐地說。
她聞之渾身輕輕一顫。
“是嗎?”她說,“律師怎么說?”
“他說我早就該離,現在離會不容易。不過既然我在軍隊里服役時她跟了別人,律師覺得這事就好辦了,她那是破壞軍婚!這個可是大問題!”
“這事得讓她知道吧?”
“對。要給她發一張傳票,還有那個和她同居的男人也會收到傳票,他也算被告。”
“多惡心呀,這些過場!看來我跟張海飛也得走這些過場。”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說:“當然了,我得在以后的半年到八個月期間過一種清白的生活。所以如果你去新加坡,至少一兩周內沒有誘惑了。”
“我是個誘惑!”她摩挲著他的臉說,“我真高興能成為你的誘惑!別想這事了吧!你一開始思考就讓我害怕,簡直把我壓垮了。別想了吧,我們分開以后可以想很多。關鍵是,我一直在想,我走之前一定要跟你再過上一夜,我一定要再次去你的村舍里。星期四晚上去行嗎?”
“那不是你姐姐來的那天嗎?”
“是啊!不過她說我們會在下午茶時分動身。我會告訴她的。我已經跟她講過一點兒了。這回我一定要跟她詳細說說,她一直支持我,很通情達理的。”
他在考慮她的計劃。
雨住了。外面潮濕、陰沉,寧靜中散發著花香。天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