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寧翊的嘴角偷偷掛笑,他此時如同暗夜中的獵豹,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
那女子提著燈籠,有些緊張地往前面院子走去,走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眼神透著幾絲尋視。
只是沒走多久,一嬤嬤長相的女人迎面走了過來,這嬤嬤面色還算和藹地問道:“朝露姑娘,這么晚了,怎么也不回房休息?”
原來這女子名叫朝露,寧翊輕笑,他一襲黑衣蹲在書房墻角。
“春嬤嬤,秋寒了,夫人讓我過來給老爺送一床棉絮,不料老爺不在書房,春嬤嬤知道老爺去哪兒了么?”朝露一臉純真地問道。
春嬤嬤聽到此話后,面露難色,臉上像是有幾分難言之隱,只說道:“老爺這幾日都在瀟湘閣里睡,不在書房。”
朝露聽完回道:“多謝春嬤嬤,那我回去跟夫人稟報一聲。”說完準備抬腳就走,誰知春嬤嬤攔住她道:“夫人有孕,這種小事就不要跟她說了,棉絮給我,我給老爺送過去。”
朝露忙裝作乖巧的樣子把棉絮給了春嬤嬤。
看著朝露走遠后,春嬤嬤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帶著幾分譏誚。
見她們走遠后,寧翊趁著夜色回府了。
寧府,清晨。
寧翊回去后睡了個好覺,本來他打算去找梨落再商討一下案情,順便派一個暗樁去吳述府中,沒想到一大清晨,寧府就來了客人。盧國公府的夫人高氏一大早就帶著蔣依依前來拜訪。
寧翊身邊的小廝陳谷來通知寧翊的時候,寧翊正打算穿鞋子出門。“誰來了?”寧翊問道。
陳谷有些遲疑,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夫人沒有交代他,寧翊突然在他一旁說道:“你要是不說實話的話,我就把癢癢粉灑在你身上。”
陳谷急忙回道;“是盧國公府夫人高氏,她身后還穿著一個還帶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寧翊聽完后,二話不講就往窗戶跳去,打算溜之大吉,陳谷急忙抱住寧翊的腿說:“公子不要啊,待會兒夫人會責罰我的。”說完,還一把鼻涕流了出來,他十分尷尬地給自己擦了擦。
寧翊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只好說道:“哎,走吧。”只是他剛走幾步,又突然大步走回來,輕快地打開自己房間的地窖,拿了一瓶上好的梨花釀,咕嚕咕嚕就給自己飲了幾口。
陳谷站在一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底想,公子怎么會如此無禮?
寧翊喝完酒之后,三步并作兩步地往會客廳里走去,他聞了聞自己,一股酒香味,他自我感覺很滿意。
到了會客廳后,他行禮道:“則陵見過高夫人,見過母親。”
寧翊的母親看到寧翊走過來,身上一大股酒味,她本來有些生氣,想著自己家孩子怎么會如此無禮?
此時沒等到高氏回話,蔣依依連忙站了起來,看寧翊的眼睛似乎滴的出水來,寧夫人一時便明白了些什么。高氏一向自詡清高,幾乎不跟他們寧國公府來往,今日無緣無故帶著身邊的這位姑娘過來,想必是盤算著什么?
顯然寧翊知道些什么,便在她面前耍小聰明,寧夫人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心事,他既然已經對江姑娘動心,又豈會喜歡上旁人。
高夫人在此,她不敢表現的過于失禮,只好輕斥道:“怎么一大早上的飲酒,在客人面前失了禮數。”
寧翊笑呵呵地回答:“則陵不知今日有客人到訪,是則陵失禮了,只是我習慣了一早上喝酒。”
寧翊說完,高夫人臉色立馬變得不太好看,但也只能強忍了下來,她對著寧翊說道:“寧二,上回是依依失禮了,這回我專門帶她過來賠罪的。”
“高夫人客氣了,上回的事情,我都已經忘記了,什么時候發生的都想不起來。”寧翊故作灑脫地回道,還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蔣依依本來想站起來說幾句,但聽到寧翊這句話,不得不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變成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低聲嗔道:“寧公子是還在怪依依嗎?”
聽到這句話,寧夫人就已經從心底把這個姑娘剔除了出去,她一向不喜歡這種惺惺作態的人。
抿了一口茶后,寧夫人對著寧翊呵斥道:“你父親讓你一早就去練武場,你怎么還不去?”
寧翊一聽,立刻明白了母親的用意,急忙站起來說:“對,我差點忘了。”說完,他向高氏行禮道:“夫人,今日父親找我晨練,時間不早,我得趕緊過去了。”高士聽完也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寧翊跑出去的時候,段二也趁機溜了出來,他一臉奸笑道:“公子,蔣姑娘明顯是喜歡上你了,公子果然是風流倜儻。這蔣姑娘只見過公子一面,就對公子留了心。”段二自認為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誰知段二剛說完,寧翊狠狠給了他一個暴栗:“本公子像是那么花心的人嗎?”
段二委屈地摸摸了自己的頭,寧翊騎上馬對他說道:“你這個人啊,還是不懂!”
“不懂什么呀?”段二摸了摸頭。
“我已經找到了我最喜歡的了,其他人對于我,不過過眼煙云。”寧翊嘴角上不自然的揚起。
“公子說的是江姑娘吧,人家還沒答應你什么呢?”段二很掃興地說。
“雖然她沒答應,但是我知道她已經對本公子有意。”寧翊十分自信地說道,說完他見段二跟了上來,便瞪了他一眼:“你去找一下屠大娘,讓她找一個人去吳府埋伏。跟蹤一個叫朝露的姑娘,我總隱隱覺得,這位姑娘知道什么內情。”
段二只好回道,“哦。”
見他這副樣子,寧翊大聲說道:“快去。”說完他就騎著馬急忙往江府中趕去。
上午,裴府
景予去拜見裴伊的時候。裴伊頗有些驚訝,景予已經很多年不主動上門拜訪了,怎么會突然而來,他想了想,景予必是有事情求他。
他嘴角冷笑,順便跟小廝說:“讓他等著,說我現在有事。”景予這個人平日里十分高傲,連他都不放在眼里,這下有事才想到他,今日他可要把這架子好好擺一擺。
約兩刻鐘之后,景予才被小廝慢吞吞地引去書房,見到裴伊后,景予知道,裴伊在故意刁難自己,但他依舊表現得十分平靜,他行禮道:“拜見舅父!”
裴伊冷笑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舅父啊。”說完他繼續寫他的字,眼睛也不看景予,對景予頗有些冷淡。
“景予從小都知道,舅父對自己對景予關愛有加,這種恩情景予莫齒難忘恩情。”景予繼續說道。
裴大人將手上的毛筆字丟下,毛筆下的墨汁灑在字帖上面:“你還知道恩情二字,朝中局勢陰險詭異,你呢,心全部的向著外人了,不幫我們裴家不說,還想著法子去幫人沈府。”說完裴伊的臉色看著十分嚴厲。
“景予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沒有想去幫哪一邊。”景予的臉色依舊平靜地回道。
裴伊試著跟景予講道理:“如果事事都如你想的這般簡單就好了。”他感嘆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朝中陰謀詭計,稍有不慎,你死我活。我希望你能早點認清到這一點,擺正好自己的位置。”
“舅父說的擺正自己的位置,就是想讓我對付沈家嗎?”景予依舊不緊不慢地問道。
裴伊抬頭看了冷景予,在他眼中,景予似乎對這些朝中局勢毫不在意,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這正是讓裴伊生氣的地方,他所心心念念的,卻是別人絲毫都不在意的。
“沈家是我的仇敵,當然要一起對付他了。”裴伊厲聲說道,他毫不掩飾。
“舅父有沒有想過,沈家如果沒落了,西北的軍防,誰來做?”景予的表情十分嚴峻地問道。
裴伊大聲訓斥道:“沈家不做了,自有大把的人家要做。難道說,防務一事,除了沈家就沒人可做了嗎?”
“自然是有人做,但是做的有沒有沈家做的那么好呢?”景予看著裴伊的眼神,徑直回道:“在景予看來,舅父把沈家作為對手,是極為不明智的。沈家現在風頭日盛,若舅父依然是沈塢為眼中釘,這種所作所為,極有可能會影響到裴大哥的前程。”
“哦?”裴伊角依舊冷笑:“我入朝這么多年,怎么做朝政,還要你這個未出茅廬的小子來教我?”
“景予不敢,只是將心中所觀察的地方說給舅父聽,至于聽不聽全憑舅父一人之言。”景予再次行禮。
裴伊沒好氣的說道:“那你說說看吧。”
“沈家不僅是朝中重臣,還是國之大梁,如果朝廷的大梁斷了,雖然不至于整個房子全塌,但想必會在小范圍內造成極大的影響,這個影響,當然也包括裴府。沈家此時一門心思想把西北軍務做好,他們這樣子,舅父正好可以騰出手來做朝政中的其他的事情,就對于舅父來說,其實是好事。”景予說這些話的時候,頗像一名書生。
“再者,您可以看一下沈家的人丁,沈家的長子沈睦州,他具有極強的局勢掌控能力,手握重兵,舅父如果想在軍隊中插手進去,必然會斗不過沈睦州此人。沈家的二子沈楚令,雖然沒有軍功,也不在朝中擔任文職,但是他身在朝廷羽林軍中做事,在京師中等于手握有重權,他能夠瞬間調集幾千人的軍隊。這幾千人對于舅父來說,這或許不算什么,但是危急關頭,這幾千之人卻是一個決定勝局的關鍵。”
裴伊聽完此話后,對景予此人刮目相看,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居然說出如此道理出來。
“舅父,您再想想,沈家的女兒沈汐桐已經跟京師大才子林崇一定親了。林崇一是什么人,他是我朝難得一見的才子,不僅文學出眾,更熟知朝中朝政,連謝冰大人都夸贊過,他是當代學子的表率,這個人才是最可怕的。舅父想想,為什么沈家能夠在蘇州鹽務一事倒板一局?”
“為什么?”裴伊臉色有些難堪。
“是因為是有人指點他們,沈家突然答應嫡女跟一個無權無勢的學子的婚事,時間那么巧合,舅父難道不想想,是因為什么原因嗎?”景予慢慢地將裴伊引入話題中來。
景予的一番話,倒是讓裴大人眼前一亮,他一直對沈府的這件事情耿耿于懷,被景予這么一說,他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了。
沒想到,他堂堂裴伊所做的策劃,竟然被一個書生輕易點破并破解了。這一點,確實是他沒有料到的。
此時,他不僅后背驚出了一身冷汗,問道:“你今日來找我不會就為了這件事情吧。”
“我的確有其他的事情。”景予冷靜回道。
裴伊冷笑了一聲:“沒想到有一天你居然會來求我。”
“父皇這段時間已經被那個叫烏啼的女子迷得神魂顛倒,他還想答應耶律渠提的全部條件。景予在此斗膽,請舅父為了大宋的安危,勸父皇不要答應這些條件。”景予誠懇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大宋行為,你知道什么,這大宋可是我當年輔佐你父親打下來的。皇上要做什么決定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做些做大臣的點到即止,今日就說到這里,你且回吧。”裴伊的表情已經有些不耐煩。
“你說的是為大宋打下江山,是指的是你在新城的那一段時間嗎?”景予突然盯著裴伊的眼神問道。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裴大人的臉色已然大變。
“沒什么意思,舅父能從一個邊城小吏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想必是有一些本事的,這其中,有沒有沾人命,景予不得而知。”景予的語氣也開始有些不善。
“憑你,就想來威脅我,癡心妄想。”裴伊徹底怒了,他心里頭明白,景予已經在懷疑他了。
“我可以不管這件事情,這件事情跟舅父有沒有關系,我也不想深究了。景予只希望舅父能答應景予提的條件,大宋若是遇到戰亂了,裴大人是第一個受傷的,我聽說,舅父在西邊有不少產業。這些產業的安危,裴大人難道不管了么?”景予往前一步,緊緊地盯著裴伊的眼睛。
兩人談了一會兒后,裴伊終于答應了景予的條件,但景予也答應了裴府,不再去深究李氏父子之死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