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瞧他所用劍法并非落月,不由得細心觀瞧,劍隨心所記舞開,竟和逍遙子所用劍法有了七八分相似。
一個有意教,一個有意學,兩人來來往往對戰開,興之所至,竟不知疲倦。
直到未央把一套劍法學會了,逍遙子才停手,“鬼丫頭,師尊也不能讓你白叫,這劍你可還滿意?”
未央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不忘師尊教誨,謝師尊賜劍!”
“你兩個不爭氣的師伯還有你師父,三人一生被情所困,到如今仍走不出來。但三人品性良善,不喜紛爭,避世歸隱。如今我逍遙谷唯一的傳人便是你,我本不指望小輩中還能有人承我衣缽,遇上了也算你我祖孫有緣。這口劍乃是我逍遙谷傳世至寶,你在劍必須要在!”逍遙子語聲嚴厲。
“師尊請放心,未央乃是守信之人,想我逍遙谷存世幾百年,雖隱于山林,可盛世威名仍在,未央定不負師尊期望,將傳承繼續。”未央收斂從前的頑皮,鄭重其事的應下師尊所囑。
逍遙子親手扶了未央起身,“嗯,你是個聰明的娃娃,凡事不必強求。于名利江湖不可過于追逐,但我逍遙谷卻從不受人欺凌,該立威時便絕不能手軟,那個拿捏到你要害的手寧斬也不可屈服,懂了嗎?”逍遙子愛惜未央天生武術奇材,又怕她年幼懵懂,涉世不深而陷自己于險地,遂諄諄教導。
未央一一受教。
逍遙子又傳了未央一套療傷內功,給了她一本機括的書,讓她閑時自行鉆研。
“鬼丫頭用什么兵刃?”逍遙子未見她有趁手的兵器,隨口問了一句。
未央探手從緊束的腰帶下扯出盤在腰上的一條鞭,又手捧向逍遙子,恭敬的道:“烈焰鞭,師父所傳!”
“好!這鞭還是我年少時所制,兵器譜上尚有排名,也算得上是件值得驕傲的事!”逍遙子伸手接過烈焰鞭,一手擎住,一手順著鞭身細細摩挲,眼神溫暖,依稀可從這鞭上看到他對那段少年時光的懷念和眷戀。
未央聽他話猶未盡,也不打擾,任他陷入回憶。
“逍遙谷深處有潭寒水叫‘洗心池’,當年,我隨師父入谷時才五歲,師父第一件叮囑的事便是要遠離那潭寒水。八歲那年我第一次去到那處便差點喪命,那寒水中有條怪魚,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兇猛異常,凡是靠近的活物無一不被它生吞。”逍遙子沉浸在過往中。
“逍遙谷地處深山,濕熱多雨。也幸有洗心池水的冰寒,吸濕散寒才使得谷內四季恒如春日,鳥語花香。”逍遙子眼睛看著石壁處,那里懸掛著一張畫圖,正是逍遙谷中的洗心池。
“二十歲藝成,又少年心性頑劣,我便日日都要去那洗心池處犯險,以求證自己藝高膽大。那一日還未近到池邊,就見一條身長丈余渾身漆黑的長尾怪魚正趴在岸邊曬太陽,我小心翼翼的接近它,暗中觀瞧。那怪魚很是警覺,從我駐足觀瞧開始,它就慢悠悠的爬回水中去,隱去身影。我在那處一直等了天黑,它再也沒出來過。”逍遙子說到此處自己哈哈大笑,看得出他少年時也是個不安份的。
未央一手托腮,聽得津津有味。
“我為了要再見到它,后來想了若干的辦法,身上新傷舊痕從未斷過。直到又過了兩年,才用活雞藏毒刃的方法傷了它!用一條大繩強拉上岸,綁緊了它的嘴,活剝了它的皮,用它的血浸皮半年,又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制成此鞭。此鞭由七十二條皮繩合股編制,柔軟堅韌,火紅燦爛,尋常刀劍皆不能斷它。”逍遙子信手揮鞭,烈焰鞭帶著咤咤風聲響徹石洞。
“為什么它在兵器譜才排第十六名?”未央有些不甘心。
“哈哈,鬼丫頭,這不是利器,可以排到第十六名已經是它的極限。自古兵器譜皆以‘利’為先,嘯云劍也因其‘利’而獲盛名。”逍遙子停鞭,仍舊十分喜愛的托于手中。
“再有,此鞭比別的鞭長了許多,非所有人都可適用,只有配合本門心法才能將它的威力發揮出來!鬼丫頭,你耍幾路給我瞧瞧!”逍遙子把鞭扔還給未央。
未央鞭交左手,把師父所傳的一套鞭法三十六式從頭到尾專心施展,烈焰鞭甩出一條條艷紅的痕跡織成一張鞭網,散在石洞內。
“鬼丫頭,再來一次,按我說的做!”逍遙子語出嚴厲鄭重。
未央拉開架式從頭又開始揮起烈焰鞭。
逍遙子不錯眼珠的盯緊鞭梢,不論它揮到哪一處都能瞬間捕捉到,不時的出聲提點,或方位或力度,不一而足。
未央按照逍遙子指點的技巧自行又演練了兩回,才瞧見他點頭,這才收鞭仍隱于腰帶下。
“明日起我便將隨那船出海,去海的另一邊看看,你也無需尋我,這處石室里的黑石榻于我逍遙谷內功有助益,我便將此石洞送與你,這洞內藏有許多武功秘籍,你撿喜歡的自行練習罷。”逍遙子內心開懷,耄耋之年能遇自己衣缽所承后輩,又是一良材,他心滿意足。
未央心有不舍,卻也曉得師尊百歲之齡決定的事,她是勸不回的。
“師尊,待您歸來可到鳳凰城外東郊紫竹林走一趟,到時候或許還能見見我的徒弟,您說可好?”未央眼含熱淚,心中有萬千不舍。
“好!好!好!師尊若天年允許,定來尋你!”逍遙子眉眼舒展,好不開心。“鬼丫頭,你去罷,明日便是武林大會的最后一日,了結此間事后可來這洞內盤恒數日。”
未央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往石洞外走去。
離了石洞,未央攀著藤蔓在斷崖邊借著力,往崖頂竄去,片刻后就上了崖頂。她轉身面向斷崖處跪倒,恭敬的磕了四個頭,這才施展開天外飛仙,順著來時的路往洛川城去了。
天色將暗時未央悄悄的從后門進了清觴酒莊,吩咐人送了熱水梳洗。身上的袍子還是四日前染血的那件,她本愛潔,這四日竟是忘了。
也不及用飯,從暗道進了蒼辛的房間。
“少主,這四日你可還好?”蒼辛看著整個人瘦了一圈的未央,急急的問道。
未央旋身落坐,“無礙,把這幾日的事情說下!”
“楚旭兩日前現身,手執‘義’字玉符已經收服丐幫,林長老和他里應外合,丐幫大部分人已然尊他為新幫主,齊長老和他所轄的青藍兩堂主反抗,被他收壓,關在他處。”蒼辛有些憂心。
“四九可還安全?”未央對于手持‘義’字玉符的人是楚旭似早就了然于胸,第一時間問了四九的安危。
蒼辛傲聲回道:“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四九已歸順,在林長老手下做事,安全!”他并沒和未央說,楚旭收服丐幫著實花了好些氣力,光是四九生的事端他就有些吃不消。
未央沉默了片刻,自語道:“真沒想到,楚旭就這樣明目張膽的跳了出來!這樣一來鹿城王的野心昭然若揭,這不符合鹿城王的風格,怕是還有其它的陰謀啊!”
蒼辛點頭道:“少主所慮極是,屬下已經著人去仔細詳查,不日即會有消息回轉。”他亦憂慮道:“楚旭深藏這許多年,連游龍信閣都查不準他的虛實,著實棘手。”
未央輕哼:“那是因為他做賊心虛有意避之,若不是我們行動隱蔽,他那謹慎的性情怎么可能像今天這樣無所顧忌的主動跳出來?”蹙眉又怒道:“當年,鹿城王一定是想將丐幫收歸己用,這才舍了孩子欲牽制七指丐,沒想到被識破這才下了狠心,欲殺之而后圖。”
“少主,當今圣上還健在,難不成鹿城王這般迫不及待了?”蒼辛問道。
未央一掌拍在桌上,“他從來都沒放棄過對皇權的急迫,眼下太子玥和楚璃二虎相爭,他再不儲備力量只怕到時候力不從心。”
“鹿城王暗中與安信樓勾連,又在禁宮中埋了伏兵,宮中一旦生變立即便可知曉。”蒼辛擔憂的道:“如今若丐幫再被他掌控,那就真的成了一股奇襲之兵,不得不防啊!”
未央冷凝沉著,問了一句:“各門派情況如何?”
“都還在意料之中,未曾爆出什么冷門來。”蒼辛頓了一頓,臉上神色暗了許多,慢聲慢語的道:“少莊主出手救了玉染晴,傷了青山門蒼童,青山門掌門人蒼云生為子報仇未果,也傷在少莊主手中;一個羌地和尚帶著女兒,瞧上了少莊主,被拒后施毒被少莊主掌斃,那女子借收尸機會口吐毒物,被少莊主識破,傷了她雙目。”
“荊涼勝了武陵城主魏大鷹后又險勝江湖名宿鶴真人,那書生羅信百般挑釁,被他一劍逼下擂臺。”蒼辛講到此處稍一停頓,又繼續說道:“楚旭昨日勝了梁州少林戒語,和江陵奚燕行;安信樓的少主安玉軒不敵梁川城少城主唐天烈,被扔下了擂臺;安玉卿到是所向披靡,連勝了六場;祁殤日前受傷并未下場,祁家小輩之中只有祁厚勝了兩場又敗在松江府駱鵬手下;玄女門的姜傾城被人曝出受辱于花盜,谷家退婚,她的師妹魏晚晚,借此機會大放異彩,連玉染晴也不是她的對手。”
未央又蹙眉,“那人沒下場嗎?”
“沒有!”蒼辛回道,而后又多說了一句:“不止公子玨未下場,連公子衍也未下場,幾日閉門不出,說來也真是奇怪。”
未央沒接話。
蒼辛又把這幾日比武大會的各家成敗繪聲繪色的說了個大概,“少主,明日怕有場惡戰,丐幫您真的舍棄了嗎?”
未央習慣性的伸手去摸腰間的玉骨扇,卻摸了個空,心頓時心疼得無法呼吸。
蒼辛瞧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安靜的坐在邊上思索著明日的事情。
“丐幫,就算我不想要也不能給那狼子野心的楚旭。老叫花的仇我等了十年,不愿意再等了,明日就是他楚旭的死期!”未央聲音飄渺,卻又異常堅定。
蒼辛仍有憂色:“可是少主,他手上有鬼草之毒,丐幫總舵外劫殺您的幽冥鬼族之仇風,想必也是聽令于他,這些人猶擅蛇蝎之謀,不得不多加防備。”
“正好,去把楚旭的底挖挖,這些年來他何止這一樁惡事,明日我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即使留有命在,我也要讓他不堪其擾!”未央聲透寒氣,凍人心魂。
“遵少主令!”蒼辛恭敬拱手。
未央起身,從暗道回了三樓先前所住的那間房。
她在房間里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拿不定主意般坐臥不安。一只手不自覺的到衣領處摸那只冷翠葫蘆,小手越攥越緊,纖細的指節似幾只白玉小節,心口疼得難以呼吸。
猶豫了很久,未央終于還是摘下了那只冷翠葫蘆,淚珠盈框。強自收斂心思,握著那冷翠葫蘆推開門往沈洛辰的房內走去,腳步匆匆,似是怕自己會反悔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