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得患失間,似乎心里缺失了一角。慕輕煙有些落寞的往椅榻上躺平,懷里抱著另一只靠枕,彎曲著身體閉上眼睛。似有水珠打濕了那蝶翼般的雙睫,在午后的細雨里微微顫抖。
她并不是一個沖動的人,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似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她理性、聰慧,比別人更專注,也更刻苦。生于大族世家,從一出生肩膀上就比別人更多了一份責任;且自小便在江湖出入,于最復雜的人心,她應付自如。
感情是她的薄弱點,初涵雖然疼她寵她卻終究未曾為人父母,不曾經歷過付出和被需要,不懂得怎么去教導她。
江湖上,她是翩翩公子,白衣勝雪卻也驕傲輕狂。
世族里,她甘愿做個頑劣任性的女子,被人忽略得徹底她才能全身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事實上,她思維慎密,心地純良,又待人極好。從身邊的丫鬟到游龍信閣眾人,她都待若至親,守護周全,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用著更多的努力去強大自己,為著她的姓氏盡著她所有的能力。
雨落空階,聽在耳中有說不出的落寞。
有人在大開的書房門口張望,未央懶懶的偎在椅榻上不想動。
“小姐,小姐我抓了條魚,哈哈!”玲瓏歡快的聲音從窗外送進書房。
隔了沒一會,一個輕巧的腳步聲跑上樓來。
“噓,玲瓏你輕聲些,小姐可能睡著了!”珊瑚抓住玲瓏來獻寶的身子,往樓下拉扯。
“小姐什么時候白日里睡過覺,珊瑚你好像變笨了!”玲瓏掙脫她的手,翹著腳往樓上張望。
琥珀從外邊回來,在門口收了傘,“快別調皮,玲瓏你去換件衣裳,仔細著了涼,五月天里還帶著寒氣呢!”
琉璃一把從玲瓏手里搶過魚,“就一條魚喝湯都不夠,你有本事再抓兩條回來,嘁!”丟了個白眼接了琥珀手里的傘往東側小廚房去了。
“有本事你抓一條給我瞧瞧,哼!”玲瓏瞪了琉璃的背影一眼,看著琥珀和珊瑚自說自話,眼珠骨碌碌亂轉,“一條不夠嗎?哈哈,我再抓一條去!”嘻笑著也不顧兩人阻攔,往門外雨中就跑。
慕輕煙陷進自己的思緒里出不來,經玲瓏這么一鬧,心口的煩悶少了許多。
雨漸漸大了些,她立在窗口處看著玲瓏小心翼翼的往凝星湖隱在水下的石階上落腳,彎著腰等待著魚兒出現。
湖里有著些不知打哪兒游來的魚兒,每到雨天就會翻上來透氣。玲瓏撲了幾個空都未能抓到,她氣得直跺腳。
慕輕煙素著一張白凈的臉,笑容漾在唇邊眉上,傾國傾城。
突然就見玲瓏一個趔趄,而后站立不穩往水下栽去。
“啊……救命啊!”
慕輕煙氣得翻著白眼,身體卻不由自主從樓上飛下,踏著玉蘭纖細的枝條凌空飄至玲瓏落水的位置,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領,腳下借力在水面輕點了兩下,擰身落在岸邊。
“玲瓏,你再喊救命我就把你扔進湖里喂魚!”慕輕煙恨鐵不成鋼的屈指彈向她的腦門。
“嗚……嗚,小姐,疼!”玲瓏委屈的捂著自己的額頭。
“教沒教會你游水?”慕輕煙看著她混身濕透的可憐樣,有些生氣。
“小姐,嗚……我忘了我會游水了……”玲瓏咬著一根手指,半低著頭不敢看自家小姐。
慕輕煙氣得真想踢她兩腳,一伸手又拎起她的衣領,用了些力將她又甩回水中,威脅她道:“你給我抓兩條魚煮魚湯,抓不到今日就在水里不許出來!”
玲瓏初入水中有些慌亂,使勁撲騰著。
“穩住,用腳踩水借力上浮,記得調整呼吸!”慕輕煙順著曦雨閣的九曲回廊往玲瓏在水中的位置靠近,“別怕,我就在這!”
玲瓏依著慕輕煙所說,不再慌亂,慢慢的舒展開手腳,在水中自由的撲騰了幾下,向著閣上的慕輕煙嚷嚷,“小姐小姐,我是會游水的,我記得了!”
琥珀和琉璃撐著傘也來到閣上。
“玲瓏,我的魚呢?”琉璃逗弄著玲瓏。
“哈哈,琉璃你別急哦,等下我請你吃全魚宴!”玲瓏本就是活潑的性子,這游水也是她自己從前非鬧著要學的。
沒一會功夫,還真給玲瓏抓了四條大小不一的魚甩上曦雨閣來。
琉璃微張著嘴,頗有些驚訝。
“玲瓏夠了,你快上來,下著雨呢不要受了涼才是!”琥珀一疊聲的催促著她。
玲瓏倒也乖巧,慢慢的往隱在水里的石階邊游近,沿著石階步上岸來,衣裳濕淋淋的在腳下滴出一汪水坑。
“阿嚏……阿嚏,冷!”玲瓏抱著肩膀一溜小跑往自己的屋內去了。
琉璃撿了幾條魚抱著往小廚房跑去,“我去給她煮碗姜湯驅驅寒!”
琥珀輕聲勸了慕輕煙一句:“小姐,回房換件衣裳,濕衣容易受涼!”
“無礙!”慕輕煙滿不在乎的說著,卻也往屋內去了。
珊瑚趕緊跟著上樓,找出套衣袍給她換上了,又把琉璃煮的姜湯端了一碗給她,盯著她喝了大半碗才罷休。
天黑后雨越下越大。
琉璃搬了個燒得火紅的炭爐放在畫堂里,又把玲瓏抓來的魚燉在一只砂鍋里頭置在炭火上。鍋里的魚燉了有些時候,香氣充盈了整個畫堂。
慕輕煙從樓上下來,珍珠和珊瑚擺開棋盤正在對弈。琥珀挑起門口的珠簾,朱砂端著一個大托盤進來,托盤里放著幾只粉彩蓮花敞口小碗并幾只碧綠的花莖小勺。
眾人圍坐。
玲瓏伸手就要去掀砂鍋的蓋子,被琉璃一勺子拍了回去。
“嗚,好香!”玲瓏揉著被她拍疼的小爪子,不甘心的坐回到椅子上。
琉璃又撥弄了炭火煮了半晌,這才掀開蓋子。那魚湯已經煮成**般的白色,魚肉酥爛。先盛了多半蓮碗湯,舀起一個魚頭放在碟子里,讓朱砂一并端給慕輕煙。
慕輕煙愛吃魚頭,幾個丫鬟自然也都曉得。
入夜,瀾煙閣內無大無小,幾人圍著一砂鍋鮮魚湯暖心相伴。
五月初五日。
寅時過半,慕府趕出一輛大車,往城南方向去了。
雨雖停了,天氣卻陰得象是能擰出水來。今日端午,一路上往城南莫愁湖看龍舟競渡的人顯見并未受陰天的影響,竟是絡繹不絕。
大家族里的閨閣女兒今日可名正言順的出門游玩,由著丫鬟婆子前呼后擁著也往莫愁湖方向去。初夏將至,小姐們多換了新一季的衣裳,丫鬟們也穿得花團錦簇。
世家公子們多長袍寬袖,手持折扇,或三兩成群,或拖妻偕妾。也有那未曾婚配的少爺們,多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瞧得人家小姐面紅耳赤。
從城里到城外,隨處可見些小攤位,或是擺滿了香草荷包,或是各樣剪紙;也有那賣各色彩紙折疊而成的小物件,大小不一,下頭系著彩紙剪成的長穗,或長或短,一串串掛在那迎風飄舞。
每一處攤位前都圍著許多人。慕輕煙的馬車停在一個攤位前,琉璃和玲瓏兩個跳下馬車,在小攤子上挑撿著。
琥珀挑了簾子,柔聲催促著:“琉璃,只撿些香草便好,回去我們自己裝荷包!”
“琥珀姐姐,這里有五彩線,我們每人買一條系在腕上可好?”玲瓏嚷嚷著。
“玲瓏你給我滾回來,我早上不是已經給你系了五彩線嗎?你長幾只手?”珊瑚扒著車門怒著一張俏臉喊她。
“可是這里的比較不一樣嘛!”玲瓏不敢大聲說話怕被珊瑚聽見,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琉璃挑了一把香草,拉著玲瓏就要上車。
就在這時,一隊禁衛軍從官道上馳近,前頭的騎兵邊走邊吆喝著讓路。路上車馬紛紛靠邊,讓出道路,行人也都避在了一旁。
琉璃和玲瓏未及上車,只得先閃在一邊,讓出路來。不知哪家的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跑到路中間,眼看著禁軍近前嚇傻了,站在那一動不動。
“玲瓏救人!”慕輕煙疾聲在車內喊了玲瓏一聲。
玲瓏這才反應過來,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掠過,抱起娃娃又跑開。禁衛軍也看到了路中間的娃娃,一時停馬不及,眼見著就要踩踏而過,又見一女子跑至路中抱了孩子又跑開。
急急的勒住馬,那馬昂首嘶鳴立起前蹄。其中一匹馬上穿著禁衛軍官服的男子被甩下馬背,在地上滾了兩圈暈了過去。
眾人皆勒住了馬,為首一人向著玲瓏怒聲大喊,“你不要命了嗎?”也有人下馬去看那個受傷的禁衛軍騎兵。
玲瓏也不害怕,只顧著輕聲的安撫懷中嚇傻的孩子。那孩子此時才回過神,“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官道上,人吵鬧,馬嘶鳴,頓時全亂了。
禁衛軍后頭跟著四輛豪華車攆,慕輕煙一瞧便知那是自宮中而來。眼見惹了事端,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琥珀,扶我下車!”
慕輕煙腳才落地,那邊為首的車上下來一人。
但只見此人肩寬背挺,唇極薄眼狹長,端端正正一張方臉,自帶著一身尊華之質。
“程雷,何事喧囂?怎么不走了?”說話間眉目自帶一種威嚴。
“回璃王,路上突然跑出來一個女子,關廷躲避不及墜馬昏迷。”那個被喚程雷的人近前回話。
“哦?就一個女子也至人仰馬翻?你等平日里如何訓練的騎術?”楚璃冷聲發問。
程雷立時跪倒在地,“璃王,那女子突然出現,實是躲避不及,請璃王恕罪!”
早有人過去扯了玲瓏按住,此時聽得璃王動問,立時便押了玲瓏近前。
璃王瞧著眼前的的女子,十三四歲年紀,衣飾華美,眼神懵懂,一臉的天真可愛,半點害怕亦無,不由得多打量了兩眼。
“為何要攔禁衛軍?”一句話便定了玲瓏的罪。
慕輕煙冷著一張臉,隔著人群默不做聲的看著楚璃。
“玲瓏未曾要攔禁衛軍,只是那個娃娃要被馬踩著了,所以才去抱他的!”玲瓏回頭指著還在路邊哭鬧不停的娃娃,一派天真的說道。
平時里常出入宮廷,宮女見了自己不是討好便是懼怕,只這個女子半分怕的自覺亦無,楚璃皺著眉頭問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玲瓏咬著唇,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可眼神卻已經飄向了自家小姐。
“回璃王,玲瓏是水月山莊的丫鬟!”慕輕煙從人群后走出來,在玲瓏身側不倫不類的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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