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難分難解之時,一個脆脆的女音隔窗響起,“潯哥哥,是落兒姐姐來了嗎?”
那人聽得這一聲喚愣住,來不及撤身,生生受了未央一掌。
未央也聽見了那聲呼喚,怎奈掌已打出,只得半路上硬卸去大半力道,到得那人身上之時也不至于傷人。
“露兒?”那人急呼一聲,“你沒去大營?”
西廂有燈光亮了起來,有人悉悉索索著衣穿鞋之聲,“你不是不讓我去冒險嗎?”隨后又嘟囔了一句:“再說了,我也怕真的遇上了落兒姐姐,她可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那人回頭看了看未央。
門開了,一個著淡藍色衣裙的姑娘端著一盞燭燈走了出來。
“這人是誰?”花露揚眉問道。
未央看過去,花露不過十五六歲,皮膚嫩白,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極為可愛。
兄妹兩人齊齊的看向未央。
未央無奈,只得扯下遮面巾,非常歉意的開口,“在下謝謝兄臺救命之恩,這便不打擾了,就此別過!”
也不等兄妹二人開口,轉身便要走。
“等等!”
未央轉回身,看向開口的那人。
“潯哥哥,除了我們兩人就連落兒姐姐也不認得出谷的路,就留他一晚,明日再走罷!”花露一年難得見兩次外人,況且這個少年眉目清秀至極,她心下喜歡。
“露兒,此人偷入詔兵大營留他不得,既是北國人就當早些讓他離去,省得國師發覺找上蝴蝶谷的麻煩!”那人冷情的說道。
未央張了張口終是沒說話,心里全數因為那句蝴蝶谷翻騰雀躍。
原來設想的千萬種可能里,完全沒有今日這般容易過。她執意獨行,為的也是要尋這蝴蝶谷而來。父母雙親的死和這蝴蝶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誰也不肯告訴她,那她就自已查個明白。
“小妹妹肯留,在下便叨擾一夜。”收起先前的嘻皮筆臉,眉眼間精芒四射,竟是藏也藏不住。
花露向前兩步,一臉純然的開口,“我叫花露,這是我哥哥花潯,你叫什么?”
“在下未央!”未央被她的歡快感染,微斂神色,淡淡的說道。
那個叫花潯的人幾步向前,疑惑的問道:“可是公子未央?”
“正是在下!”
公子未央雖不在東楚六公子之內,但在江湖上的知名度卻遠勝于六人。況且她書畫一絕,堪比當年的畫圣公子問痕。
花潯臉色好看了些,“東廂還有兩間閑房,公子請委屈一夜!”順手接過花露手里的燭火,頭前領路。
三人都回了房,誰也沒瞧見一只手掌大小的暗藍色蝴蝶,在三人剛剛站立之處徘徊了許久才振翅飛走了。
且說花潯暗自思量:剛剛扛他回來時,他身段綿軟,體態輕盈,兼且隱隱透著熟悉的馨香。卻怎地原來是個男子,自已太也疏忽大意,竟是男女不分。心里亦有深深的不安,他畢竟是東楚之人,眼下大戰在即,他的目的不言自明。
未央名正言順的賴上了蝴蝶谷,這一住便是半月,一邊監視著西南山谷的動靜,一邊和花潯花露歪纏。
這半個月,京城亂了。
太子玥昏迷了五日才醒,期間秦衍派人嚴密堅守在寢宮內外,幾乎每日都有人暗中往來,或被秦衍擒了或是負傷遁走,總算沒再出任何意外。
這一日夜深,秦衍疲憊的出了宮門回府,剛剛轉上朱雀大街北行,一人騎快馬來攔,滾鞍落馬跪在當街:“秦將軍,璃王中毒,靖王爺請您過去!”
秦衍雙目瞬間泛起寒意,東楚如今強敵環肆,他兄弟二人不知聯手抗敵,倒是為了帝王之位相互殘殺,他這兵符要來何用?
還未等他策馬,葉恒來了。
“秦將軍,剛剛收到消息,南詔國三十萬大軍集結在棲霞關以南百里,請將軍定奪!”
秦衍面色更難看了幾分,“葉恒,招向天祺和衛向東回城,在禁衛營等我,本將軍去去就回!”說完話一踢馬肚向禁城東側的璃王府疾馳。
早有人等在門口,接了他的馬韁繩,“秦將軍快請!”
秦衍也不答話,冷肅著進了一處院落。
楚靖眉頭緊皺倒背著雙手在門口踱步,瞧見秦衍來了忙迎上去,“秦將軍快給小六看看!”
秦衍點點頭進了內室。
楚璃兩眼緊閉,臉色烏青。
伸手搭過脈,又翻起眼皮和嘴唇都瞧了瞧,就著內室書案上的紙寫了一紙方子交給隨從,才洗了手出來。
“小六如何?”楚靖有幾分擔憂的疾聲問道。
秦衍看了看幾日前還是一頭花白頭發的楚靖,現如今已無一根黑色,心下不忍。
“無礙,普通的毒。”中毒時辰尚短,未曾入心肺,易解不易清,楚璃受些苦是在所難免的。
“那就好,現下不能再出事了,唉!”楚靖無奈的嘆了口氣。
秦衍咬牙忍下了將要出口的話,轉身往外就走。
待他走得遠了楚靖才想起來有事沒說,又要喊他,哪里還有影子,自已嘀咕了一句,“怎么走得如此之急!”
禁衛營中。
秦衍從書案上拿起這幾日各關卡送抵的情報細細的閱讀。
棲霞關的情報是今日才送來的,日期是四天前。從棲霞關快馬傳送,每五百里驛站換馬不換人,日夜不停四天便是極限。
“將軍!”門外傳來一聲宏亮的男子聲音。
秦衍放下手上的折子,“進來!”
向天祺在前,葉恒和衛向東在后雙雙進門。
“蔣淘!”秦衍向著門口喊了一聲。
蔣淘進門,“公子!”
“出去守著門,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則……!”秦衍聲如寒霜,說一半留一半。
蔣淘轉身跑了出去,一手閉了門抽出隨身配劍,挺身立在門口。
秦衍看了兩個一眼,“葉恒,你來說!”
“將軍,今日太子剛醒戰報剛至璃王便中毒,此事蹊……!”葉恒開口。
秦衍橫了他一眼,葉恒瞬間收住話音。
“且不管他二人如何內斗,如今棲霞關告急,本將軍沒有閑心看他二人游戲!”秦衍瞇起眼睛,他心里忽然想到那人有時候也是這般瞇起眼睛,原來竟是這般意思。“衛統領,天亮后你拿我令牌去鐘山調兵三十萬,等候我的命令;葉恒,你負責押運糧草,即刻準備!”
兩人各自領了令牌,出門上馬便走。
“那我呢?”向天祺擰眉問道。
秦衍覷了他一眼,淡漠的道:“你自有你的去處,急什么?”
向天祺心中不快,他性子急躁,野慣了的耐不住。
秦衍刻意壓制著他的魯莽脾氣,收住性子,將來上了戰場才堪大用。
“備馬!”秦衍丟下懊惱的向天祺不理,沖著依舊守在門口蔣淘吩咐道:“去請靖王爺往太子宮中!”
片刻,秦衍上馬往太子宮中去了。
三人直商議到上朝時分仍舊沒有結果。
秦衍去意已決,“棲霞關只余十萬守將,此翻南詔是算準了時機全軍來攻,必定勢不可擋。秦衍只知道保家衛國,疆土若在才有國可保!”
太子捂住心口氣得擰死雙眉,“如今先皇新喪,國無正主,此時該是全力整頓朝政,若本太子登基,天下一統,他南詔區區三十萬大軍如何敢這般囂張!”
秦衍并不接話,楚靖亦兩兩為難。
楚靖真怕秦衍帶兵一走,太子和楚璃再無人能壓制,斗得天翻地覆。就算他在前線打贏了勝仗,國之將破,又能如何?
寅時,三人上朝。
仍無結果。
下朝后,秦衍上了流星往城北鐘山大營去了。
兩日后,二十萬大軍集結完畢往東楚至北的寧古關而去,領的是秦衍死守之令。這寧古關外便是鹿城,五十年來看似安定卻暗潮洶涌,一日未曾得閑。
鳳凰城只有十萬守軍,與西唐國五十年來歲歲共享。如今東楚國危,最怕的便是四鄰共擾,那必將陷東楚于絕境,只望依賴西部山路密林行不得重兵,能守得一時城全,待征服南詔再續戰事,那時便不怕他興兵來犯。
隔日,二十萬守軍奔赴鳳翔關。
葉恒親自來請示,“各路糧草整裝,只待命令。”
午夜,衛向東來報,三路兵馬集結完畢。
至此,京中只剩十萬守將及兩萬禁衛軍,秦衍帶著調令后半夜才回城,直奔靖王府。
“南詔小國,雖不足為慮卻也不能任其狂進,待成了勢四鄰效仿才最難解。”楚靖憂心的道。
秦衍淡淡的點了下頭,“天明我便啟程往棲霞關,京中之事還有勞靖王安頓。如今寧古關與鳳翔關均增兵守城,卻也需宮中安定邊疆才得士氣,若人人皆懷憂仲,國之難安。”
楚靖長長的嘆了口氣,半晌才語,“本王何嘗不知其中道理,只因如今那二人正斗得興起,先皇在世之日不加約束,已經成了各自勢力,難啊!”
天亮后太子急詔,秦衍和楚靖雙雙入宮。
太子一反兩日前的阻止,親封了秦衍為兵馬大元帥,一切軍中之事由他安排調度,統領大軍往棲霞關抗敵。
未央起初只一味閃躲,那人卻越攻越急。未央也來了脾氣,赤焰心訣自兩只手心升騰而起,和那人打在一處。
兩人打了不知多久,不分上下,誰也不肯輕易讓對方占得半點便宜,雖然攻多守少,卻是誰也沒下殺手。
那人聽見她的聲音頓住腳步,身形似凝固了一般,半晌沒轉回來。
“你擄了我回來,總得告訴我此是何處、你的目地才對呀!”未央調皮的開口。
那人忽然轉身,閃電般欺身近前,正欲再擒下她時,卻被她輕易閃躲開。
未央翻了個白眼,“我本來就是這樣的,誰又認識什么路兒道兒了,是你自已扛我回來的!”說完又看那人臉色,竟有十分的懊惱,“救錯了人?我幫你救回來便是!”說完話抬腿便要走。
她心里想的也是同樣的事,怕是他想救的人兇多吉少。
那人怒人,雙手運起內力便向未央劈來。
他見未央止了腳步卻未回身,上前一把扯了她的手腕,“先回谷中去,可有傷到?”
聲音極是寵溺。
未央不由得抬頭去看他,夜雖暗可是他的眼睛極其明亮,似乎在哪里見過。忽然想到,那是自已的眼睛啊,竟是如此相像。
“喂,你這人講不講理,點了我一回穴道還想再來一回嗎?”未央依舊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頑劣痞氣樣子。
只見那人黑著臉問道:“你是誰,為何要假扮露兒?”他在心里暗暗的叫了一聲苦,此時救的人不是露兒,那露兒豈非兇多吉少?
“回房去睡,乖!”那人說完話轉身便走。
未央揉了揉眼睛剛想答應,忽然醒悟過來,“喂,這是哪里呀?”
未央一把甩開那人的手,輕輕的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兩只大眼睛帶著慍怒瞪了他一眼,抬步便要往回走。
“你就不能聽些話,今日幸好國師未在營中,不然我也救不了你!”那人開口,說的話雖然和楚語相去甚至遠,但好賴聽得懂。
未央有些哭笑不得,自從藝成后從未如此輕易便受制于人過。那人和自已一般夜探大營全身而退,可想功夫并不一般,既然不是敵人便由他去罷。
她也不去沖擊穴道,安然自得的在那人肩膀上瞌睡。
不成想這一瞌睡竟然真給她睡了過去。當兩人踏著月色進了一處山谷后,那人伸手解了她身上的穴道她才幽幽醒轉。
“我……”話未說完,那人出其不意的點了她身上的兩處穴道。
“你不乖就只得如此,先回去再說!”那人不由分說扛起她就走。
但只見那燭火瞬間傾倒,引燃底下的鋪好的引線,片刻間火光四散,整個大營便燒了起來,火紅的一片。
竟然是個空帳,難道只為虛設了誘敵?未央瞬間飛身而起,正準備往來時的路上撤退時,遠遠的一個黑影在鑼響中疾奔而至,手上還拎著一個打暈的兵士扔進了燒起來的大帳內,拉起未央便走。
兩人出了大營一路往北,疾行了一個時辰才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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