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了，也是時候該出發了，洛文鈺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遮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此時看上去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莫淵剛剛推開門，便看見一個少年背著包袱站在門口，他的肩頭早已經被晨間的露水完完全全的打濕了，也不知道究竟在這里等了多長時間，看到趙毅，少年撲通一聲直接跪下。

“主子，小瑞求求您，您就帶上我吧，不管您去哪里，您都是小瑞的主子。”

少年的聲音里滿是懇切，甚至還帶著些哭腔，殷靈玥都禁不住有些動容，眼眸不由得看向了趙毅。

“小淵，繼續走。”趙毅看都沒有看小瑞，語氣平和的對莫淵說。

莫淵點頭，也不問為什么，只是聽從趙毅的話推動輪椅朝前走去，就在這個時候，小瑞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猛地一把拽住了趙毅的輪椅，莫淵沒有強行往前推，而是停下等趙毅說話。

“主子，求求您，帶上我吧，我會很聽話的，我絕不給您惹麻煩，我就想待在您的身邊伺候您，求求您，我會很乖的，我保證！”

少年雙手死死的拽住輪椅，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

趙毅明顯愣了一下，他疲憊的閉上雙眼，整個人的狀態差到了極點，良久，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趙毅開口對莫淵道：“小淵，別管他，我們走。”

“這……”殷靈玥忍不住想要出聲阻止，但是話音一出，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知道師父并不想再和青龍城的人有什么牽連，也知道師父想把小瑞留下來是為了他好，但是她就是沒辦法看到小瑞這樣卑微的懇請。

小瑞是真心的對師父好，如果帶上他，他一定會將師父照顧得很好，這一點無用置疑，只是……殷靈玥實在是勸不出口。

“放開吧。”莫淵轉過頭對小瑞說，小瑞瘦小普通的面容上罕見的沒有了懦弱，反而變得很強勢，他死死的盯著莫淵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怯弱，良久，他終究沒有等到趙毅的同意，只得緩緩的松開了雙手，眼底的決絕一閃而過，莫淵心下一驚，感覺十分詭異。

小瑞這是……

不好！

莫淵心里咯噔了一下，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說時遲那時快，小瑞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個匕首，抬手便往自己脖子上去抹，幸虧莫淵早有警覺，眼疾手快的阻止，但是過于鋒利的匕首還是劃傷了小瑞細小的脖頸，一道淺淺的血痕突兀的出現，血液凝結成珠，然后順著小瑞的脖子流下。

小瑞眼底的決絕，原來是一心尋死，莫淵驚呆了，殷靈玥也驚呆了，甚至輪椅上坐著的趙毅，身子也很明顯的一顫，顯然完全沒有料想到小瑞竟然會因為不能隨趙毅離開而起了輕生的念頭。

“既然想要跟著我，那么這樣脆弱的心可是不行的，我不需要一個時時刻刻都會輕賤生命的人留在身邊，所以你要想伺候我，就得學著堅強。”趙毅說完，轉而對莫淵道，“小淵，我們走吧。”

莫淵推著趙毅出了房門，小瑞呆呆的癱在原地，不知所措。

“還不快起來，再不起來可就跟不上我們的腳步了。”殷靈玥戳了戳地上發呆的小子，他的皮膚偏黑，身板瘦小，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啊？”少年明顯不懂殷靈玥這話的意思，又或是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傻小子，師父那話的意思就是愿意留下你了，只不過他希望你以后能夠堅強一點，別動不動就拿刀抹自己的脖子。”殷靈玥好心的給少年解釋道。

小瑞這下子算是徹底明白了，他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脖子上的傷了，眉開眼笑的跟上莫淵的腳步。

還有一個人沒出現，師父要離開，她無論如何也要前來相送的。

殷靈玥正想著，青悅果然出現了，她手里牽著兒子，在城主府朱紅色的大門處，早早的等候著。

看見趙毅，青悅三步并作兩步的迎了上來。

“爹，您真的，決定要離開了。”哪怕已經十分肯定這個結果了，青悅還是忍不住問道。

趙毅沒說話，算是默認。

“爹，您不要青龍城，不要女兒了嗎？我們……我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趙毅抬起頭，很認真的看向青悅，用極為平和的語氣道：“不，青龍城也好，你也好，其實離開了我，都能成長得更好，你的能力本就不錯，經過這些時日的淬煉，我相信你已經能擔當起一城之主的責任，你會做得很好，甚至做得比我當年還要好。”

青悅已經有些嗚咽，“爹，不行的，沒有您我不行的，我永遠成不了您那樣強大的人，我沒辦法……成為下一個青龍城的信仰，我……我……”

青悅已然泣不成聲。

“青悅，你抬起頭，看著我，不管是曾經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其實都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我沒有通天的本事，有的便只有盡心竭力，以及赤誠之心，你其實不必成為我，因為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整體，你需要做到的并不是成為更好的我，而是做更好的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吧。”

“不，不不……爹……”青悅狠狠的抹了一把淚，但是她的眼眶很快就再次濕透了。

“青悅，拿出點信心來，你可以的，青龍城也可以的，我的存在，其實對青龍城來說不過是一種負累，你們總會依賴著，信任著，總覺得我無所不能，所謂的‘信仰’啊，其實才是真正拖累你們的罪魁禍首，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累了，倦了，就想著趁著這條老命還有些時日，去外面看看。”

“爹，您……您還會回來嗎？”

青悅死死的咬著雙唇，問出了這句她最渴望知道但是又最害怕知道的話。

“也許不會吧。”

趙毅給出了答復，也許今后他或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是現在，他沒有再回青龍城的打算。

青悅愣住了，也許不會，父親這話的意思是，此一別后，他們父女便很難再次相見了？青悅再一次淚如泉涌，父親，您真的要走得這樣徹底嗎？

“我們走吧！”

趙毅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說出這句話，莫淵就仿佛是個工具一樣，在趙毅每次說出這句話后，便會推著他走，但是每一次都會被阻攔，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輪椅緩緩的滾動著，一直出了大門，然后沿著青石板走了十幾米，青悅突然追了出了，身子踉踉蹌蹌，一直到了輪椅跟前，跪倒在趙毅身前。

“爹爹，當年的事，您還怨恨女兒嗎？”

“不怨了。”

往事如煙，許多事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其實趙毅早就不怨恨的，不管是青悅也好，還是青龍城也好，既然決定將前程往事通通放下，那么這些怨恨，也應該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