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賞我一條命?
陳木枝頓時吃了一驚。胡大壯說這句是什么意思?
在陳木枝的記憶里,胡大壯在指揮艦上與自己相處時日并不長。因父親不能當眾承認陳木枝的身份,陳木枝初到指揮艦上并不長隨父親身邊,所以頭幾日暈海,也是由胡大壯照顧。
然而沒過多久,指揮艦上的將士進行了一次大調動,一部分派到了各大戰艦,又從各大戰艦調了些人手過來補充。
陳木枝一直以為,這是作為將領的父親,在對指揮艦作日常換防。
被換走的人,的確算是幸運,沒和指揮艦一起失蹤。但胡大壯為人忠誠耿直,怎會說出如此不妥的話?
陳木枝不由問:“什么叫國公爺賞你一條命?按你說,我被調到補給艦,也是國公爺賞了一條命?”
胡大壯的笑容凝住了。他望著陳木枝,有些訥訥不解。
“你是當真不知國公爺的用意?”
醫館店堂里,又進來兩個患者,醫士們招呼他們去了。雖無人再注意陳木枝和胡大壯,但陳木枝心知,在這樣的地方,細說不得。
“胡大哥,借一步說話。”
走向后院時,陳木枝發現胡大壯走路果然微跛,想起他當時在船上,武力比常人要強上很多,到底也沒扛得過潮濕的環境。
如此一起,更覺得父親就算還活著,只怕也飽受折磨。陳木枝心里愈加難受起來。
醫館的后院,寂靜無人。
“胡大哥,我是當真不曉得國公爺的用意。能否明示?”陳木枝態度誠懇。
聽她說話竟有些文縐縐,又出手如此大方,胡大壯對眼前這個“少年”也有了些自己的判斷。
他壓低聲音,道:“指揮艦滿額員為三百五十人,頭一次換防,分到各戰艦一百人,從各戰艦抽調五十人;第二次換防,分到各戰艦一百人,從各戰艦抽調四十人,我是第三次換防時,被分到五號艦,這一次,分出去八十人,又抽調了三十人……”
三次換防,如出一轍,陳木枝立即聽懂了。
“一下子少了一百六十人。指揮艦如此說來,最早一批的將士其實只剩了七十人……”
胡大壯點點頭:“而且這還不是最后一次換防,木頭兄弟你應該記得,我走后,指揮艦上還有過兩次換防,這兩回換防,我便不知有多少人了。”
陳木枝臉一紅:“我也不知。從沒想過,這里頭竟也有文章。”
“只說前面三次換防,少了一百六十人,船上已經只有一百九十人,而指揮艦維持戰斗航行的最低人數,是一百五十人。”
到這兒,陳木枝聽明白了,這一次又一次的換防,陳遇安將指揮艦上的人員幾乎都分派了出去,精簡到只能維持航行的地步。
她低頭想了想:“我還記得,最后馮將軍和秦將軍都調走了。”
胡大壯驚道:“馮將軍和秦將軍,是國公爺的死生兄弟,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啊。”
是啊,最得力的助力,最深厚的兄弟感情,也許,陳遇安舍不得讓他們死。
見陳木枝低頭不說話,胡大壯倒是生出勇氣來。
“木頭兄弟。我心里有個想法,說錯了別怪我……”
“嗯?”
“國公爺姓陳,你也姓陳,你又這么關心他,而且……”胡大壯又撓頭,“而且你和國公爺,長得還挺像的。”
是啊,陳木枝生得就是像父親啊。
這胡大壯,倒是不傻,腦子還挺靈的。
陳木枝向他笑了笑:“胡大哥,眼下,我就是東海水師的木頭兄弟。若有事,可隨時來正誼醫館找柳大夫,他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和柳大夫是……莫逆之交。”
回去的路上,陳木枝依然騎著小馬,卻沒有了出發時那樣的急迫。
她在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越想,越覺得疑竇叢生。
父親陳遇安為何要屢次調防,指揮艦竟然只維持在航行額員的底線,這又是為何?難道父親預料到了將有重大的變故,所以才將包括馮秦二位主力戰將在內的人員,都提前分派到各大戰艦上?
是的,不是沒這個可能。
陳遇安失蹤后,東海水師按照他既定的作戰方案剿滅海寇,大獲全勝。可見,陳遇安率領的這種隊伍是多么驍勇和高效。
但是自己是父親最心愛的女兒啊。他能將那么多重要的將士調離險境,卻為何獨獨留下了陳木枝?
陳木枝努力想著,想回憶起那些日子指揮艦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可是腦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有記憶的,便是醒來時,身上藏著那半爿海鯊兵符……
難道,父親的用意就是要讓自己保護這半爿兵符?
隱隱地,陳木枝感覺到,整件事件背后的真相,或許并不完全在父親或自己身上。
真相隱藏在朝廷里、隱藏在皇宮里,她不知該如何去挖出真相。
回到國公府的角門外,沈護院已遠遠地探望。
“小姐您終于回來了。”沈護院接過小馬的韁繩,小心翼翼提醒,“小姐您走前門吧,角門鎖了。”
“鎖了?”陳木枝很意外,“我讓阿梗給我留門的啊,她人呢?”
“阿梗被夫人逮到了。”
“什么?”
陳木枝扶了扶腰間的青城短劍,一本正經佩出來,都沒派上用場,這下可以出手了。
“我竟不知道,國公府還有哪扇門攔得住我。”
說著,抽出劍就朝角門劈去。
王氏坐在凝香居正堂,桌上放著一只沙漏。
正堂中央,阿梗伏在地上不能動彈,她臀部衣裙盡爛、血肉模糊,顯然剛剛受過杖責。其余凝香居的丫鬟都戰戰兢兢立在兩旁,擔心地望著阿梗,卻又不敢相勸。
“膽子很大啊,讓小姐換了男裝出門。忘了上回小姐換男裝出門,都驚動朝廷了?”
指的是混上東海戰艦一事啊,眾人一聽,更加膽戰心驚。
王氏望了一眼沙漏,沙漏里最后一束沙子流完,歸于寂靜。
“剛才我說什么來的?田嬤嬤……”
田嬤嬤立時高聲道:“奴婢在!”
先前王氏說,一沙漏的沙子流盡,陳木枝還沒回來,就打一個丫鬟。阿梗便是頭一個受刑的。
“下一個,打凝香居的大丫鬟,是哪個?”王氏眼神凌厲。
“自然是藤花!”田嬤嬤早就聽說嘉實堂過來的同喜和同福被降了位,心想著這回定要替主子出出氣,這一聲喊得又響亮又得意。
“拉出去,打!”
王氏一聲斷喝,將沙漏翻了過來,開始了又一輪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