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丟出易邪、祭出沉霧的瞬間,拂衣心念一動將鐘韻、藺不屈裝入了靈光空間中,在昊羲這等境界的生靈面前,一言不合就只能逃跑不能迎戰,她一個人跑總比三個人一起跑要快。
至于易邪,拂衣御劍不斷向后退去,退至大殿與通道的屏障邊,時刻準備好拽住他就往外面沖。昊羲沒辦法離開東青殿,只能在天品龍晶中游來游去,只要離開大殿就能保平安。
易邪一個人站在晶石臺邊,神情淡漠,沒有一絲慌亂與緊張。他靜靜注視著晶石地面,目光穿透青色光芒看到了極深處。那里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緩緩晃動,黑影散發出來的氣息與他同源,就連那一股令人不適的氣息都一模一樣。
這是他魂魄的主體,他曾是這龍魂的一部分。易邪腦中漸漸有了更加清晰的畫面,記憶的堤壩如同開了一個閘口,潮水般涌向腦海之中。
“金丹初期,人族肉身。”地底深處傳來的男聲十分年輕,聽上去像個對世界充滿不屑的少年,輕蔑而高傲。“沒想到本座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易邪沒有理會腦海中跳動的畫面,沒有理會心中瘋狂殘酷的念頭,他將自己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承受著不斷涌來的記憶,一部分堅定地保持自我。“上下域融合,你就能重塑龍族肉身,我會替你尋找材料、求助上域青龍一族。”
易邪的提議讓昊羲沉默了一瞬,繼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那笑聲瘋魔,顯然不是心智正常的生靈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你不過是我分割出來的一縷魂魄,竟敢有自己的意愿?你的肉身、魂靈、性命全都屬于我,我想要收回,哪里容得你來做選擇?”
易邪心中燃起怒火,他如今是與昊羲截然不同的人,若不是那紛亂記憶作祟,他這些年何嘗會過得如此艱辛痛苦?
生靈與生靈的不同在于想法,在于心性,在于精神上的一切,而不能只憑肉身魂魄就來斷定二者是同一人。人與人,妖獸與妖獸,都不過是一具肉身一縷魂魄,正是因為獨特的思維與心性,才與其它同類區分開來。
“我不是你,絕不會任由你占據肉身。我來見你是給你一個機會,要知道被困在下面的可不是我。”易邪帶著怒,說話也不再客客氣氣。他來這里的理由當然不止是與昊羲達成平和,而是想要盡可能多地恢復記憶。
他腦子里凌亂的畫面湊不出完全全局,看到孟章需要被灌輸記憶,他就知道自己也應當如此,唯有昊羲毫無保留地將記憶灌輸給他,他才能夠真正地得到傳承記憶。
昊羲冷哼出聲,壓根不理會易邪的話,一邊灌輸著大量記憶進入易邪肉身,一邊緩緩向上游動,等待著侵占肉身的最佳時機。
他早就注意到踩著飛劍懸浮在通道口的拂衣,目光在她身周掃了一圈,還是當做沒看見一般忽視過去。他的目的是要奪舍,待成功恢復到九階,什么人祖妖祖后裔,統統都要死在他手中!
昊羲與易邪各有想法,卻又互相能夠感應到,所以一開始易邪就不曾隱瞞,直接將心中所想擺明,至于他接不接受都不重要。
易邪知道,只要自己能夠在得到所有記憶的瞬間抽身,昊羲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無法順勢奪取肉身。只不過這時機需得掐得十分精準,若有一分一毫的差錯,他的思維、想法、精神與自我全都會被吞噬。
大殿中安靜極了,拂衣覺得有些不自在,緊緊盯著地底游動的龍魂不錯眼,心中盤算著要不要讓易邪舍棄一部分傳承記憶,在得到多半后立刻就走。
但記憶灌輸本就是有風險的事,要是她強行將易邪拖離,說不定會對他的識海造成巨大損傷。而易邪一門心思想要得到記憶以助上下域融合,他自己是斷不肯離開。
“拂衣......”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腦中忽然響起了乘沖的傳音。
“待他奪舍之際,我會出手拖住他,你們速速離開秘境......不要告訴轉世之人,他與昊羲心神相連......”
拂衣聽后心中大定,有乘沖出手,他們就能安全無虞地離開東青殿了。為了不露出端倪,她仍緊緊抿著唇做出一副緊張憂心的姿態,雙手攥在腹前,雙眼緊緊盯著龍魂與易邪不肯放。
易邪已經察覺不到她的注視,記憶從潮水變為海嘯,一浪接著一浪向他撲來,修為也在這灌注中突破至金丹后期,渾身似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
他看到了昊羲從出生到被困的一生,這條曾是族群驕傲、背負著振興族群重任的青龍,從出生起就縈繞著萬丈榮光。
幼年時,昊羲活潑好動,喜歡惡作劇,欺負小妖獸,卻從來不曾傷害過任何生靈;少年時,他化形為人,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四處游歷體驗,喜歡生死之戰卻從不因此濫殺;
青年時,他已是呼風喚雨的一方霸主,壯年時,熱血嗜殺的本性仍在,他卻能讓心境保持平衡,與惡念本能和平共處。
直到有一日,屠龍大戰掀開了帷幕,看到成就神祇之身的首領死在十祖手中,看到族群被玄鳥一條條屠盡,昊羲終于無法再保持心境的平衡。
然而一戰接著一戰,龍族早就式微,最終只余下了他與幼妹還在苦苦支撐。當玄鳥烏泱泱地來到藏身處,將他們逼至族地東青殿中,設下重重禁制關押在內之時,昊羲心中的一根弦徹底斷了。
日復一日的囚禁生活,永遠看不到的出頭之日,剝離之后卻毫無音訊的轉世之人,這一切都讓心間惡念愈加難以抑制。
他要殺光玄鳥一族,不僅如此,他還要殺光九祖后裔,殺光曾經信仰卻又背叛龍族的每一個族群。
易邪心頭萬般情緒如云霧翻滾,熱血在心間流淌,灼得他渾身發熱。他原本平靜的神情愈加扭曲起來,雙手緊緊掐在掌心,仿佛有什么東西快要從他體內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