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還好嗎?”
馬車中響起女官的詢問聲,嬴抱月抬起頭看向姚女官搖了搖頭,“沒什么。”
姚女官看著眼前少女緊握的手腕,眼中浮現憂色,“您的……手腕很疼嗎?”
嬴抱月將手背到身后,對她笑了笑,“還好。”
眼前女官眼中的憂色,再次喚醒了深埋于嬴抱月心底的記憶。
那一年,當她在阿房宮守衛戰中蘇醒,看到師父第一眼,師父也是這樣擔憂地看著她。
看著她纏著厚厚紗布的手腕。
那里是她為了救嬴珣的母親割開的傷口。
“阿月,你的手疼嗎?”
她搖了搖頭。
然后嬴抱月清楚地記得她醒來后和師父說的第一句話是。
“師父,我想破境了。”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反抗師父的教誨,不過倒也談不上反抗,她真正想做的事那個女子從未阻止過,破境一事也是和她商量她自己同意的。
當時在最艱難的時候,她也曾拼命想要變強以求自保不拖累師父,但后來發現她身上真氣波動越大,來搶她的那些人就越興奮,最終在師父的勸誡下選擇了壓制境界。
用師父的話來說,她年紀尚幼,比起破境本就更應該錘煉基礎拓寬經脈,不如趁此機會不要急著破境,好好打基礎。
雖然那人自己的破境經歷沒任何說服力就是了……
但嬴抱月也明白,在當時的情況下她如果破境引來更奇異的天象,只會為師父帶來更強大的敵人。于是她遵從了師父的教誨,不斷積蓄真元拓寬經脈,哪怕足夠破境也選擇壓縮不動。
不許破境的禁令直到定都貴陽也沒有解除。那個時候嬴抱月已然明白,師父也許并不希望她成為強大的修行者,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但她已經不想這樣了。
嬴抱月回想起當時的心情深吸一口氣。
她雖不至于圣母到將嬴珣母親去世的原因都攬到自己身上,但那種想救卻無能為力的無力感,她已經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死都不想。
而且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意識到,她的境界也快要壓制不住了。
于是她對著師父說出了想要破境。
嬴抱月并不知道師父當時聽到這句話是什么心情,她原本以為師父會生氣,但看著剛剛蘇醒的她,一陣的沉默后,在最激烈的戰場前線奮戰了十五天,額角還垂著一縷碎發的女子忽然笑了。
“果然是我的徒弟。”
她的臉邊傳來溫暖的觸感,師父撫上她的臉頰,在如此溫情的場面下,只見眼前秦帝國年輕的國師露出一絲微笑。
“好吧。我同意了。”
然而不等嬴抱月高興,那女子的下一句話如期而至。
“如果你能把經脈拓展到尋常神舞境者六倍寬的話。”眼前的女子看著她微笑著開口,“我就許你破境。”
六倍。
在搖晃的車廂內,時隔多年想起此事,嬴抱月都忍不住扶額。
沒錯,她的師父,對她百依百順溫柔可親的師父,在修行上。
是個魔鬼。
不過總之,當年她大抵是通過了那個要求。
嬴抱月在車廂內嘆了口氣。
因為她失去了關于具體修行方法的記憶,她現在當然是不知道她升神舞境是怎么升的。
不過她模模糊糊地記得,她破境等階五的時候,御禱省外由大司命設下的三重結界。
不小心,被頂破了。
旁邊那個沒心沒肺一邊鼓掌一邊為她護法的某位人神都僵了一僵,隨后趕緊去修補結界去了。
總之,雖然有人神的龐大真氣籠罩沒有造成什么危害,但因為某人的準備不足,她的破境再次暴露了。
但這一次她和師父都沒有太在意,畢竟早晚都瞞不住。
在破境三天后,她帶著嬴珣通過密道,將某人的兒子打包送回到了嬴蘇手上。
當時嬴珣已經兩歲,能夠說話也能夠走路了,自然也不會再整夜啼哭。不過可怕的是他在會叫爹之前先會叫的是姐姐。
雖然她想教他叫點別的,但她沒有那個時間了。
而她更沒有想到,后來按輩分她會和他成為那樣一個關系。
她會和那個不熟的男人,結下婚約。
師父從小教她落子不悔。凡事做了,就承擔責任,不要回頭。
她從小也是如此,從不后悔。
然而只有一件事。
但在當年的阿房宮守衛戰過去后,她只有那么一次,這么想過。
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答應他。
一切會怎么樣。
沒有人知道。
她和嬴蘇的那場婚約,當年其實只是一場權宜之計。
在把嬴珣交還給嬴蘇后,她每年只有半年的時間會回到阿房宮,剩下的時間都會待在永夜長城,待在軍中。
貴陽城內對她婚事的關注她知道,但沒有多加關心。
她知道師父都會幫她妥善處理。
她只要不想嫁,師父就絕不會逼她。
而她從小看著當年師父和姬墨的那一場分分合合的情緣,對于婚約她委實是有點心理陰影的,她長到十七歲,沒有對任何人產生男女之情。
她實在沒有想到,當年事情會惡化到如此的程度。
更也沒有想到,當年曾經意氣風發出現在她和師父面前的那個秦國的年輕人,會那么快走向衰老。
嬴昊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嚷著要娶她,他就是那樣不成器的人,對于他的舉動她不意外,朝堂上下也沒幾個人會把二皇子的荒唐話當回事的。
但她沒想到,在她十七歲回朝出席阿房宮的正月大朝會時,抱病還不顧師父勸阻非要飲酒的嬴帝看著她,突然開口,要收她入后宮。
師父震怒,然后不等她回應,就直接在整個甘泉殿張開了結界,封鎖了所有消息。
她被師父的真元直接送出了殿,師父勒令她立即回永夜長城,別管貴陽的事,處理好了她會通知她。
當時她雖然已經是等階三天階了,但在等階一的人神面前,她那點力量自然不夠看。
她直接被遣送回了永夜長城,只得一邊處理軍務一邊等待消息。
然而三個月后,她等到的不是師父。
而是一個戴著斗篷的年輕人。
他站在她面前摘下斗篷,露出她只在夜晚見過的面容。
“昭陽郡主林抱月。”
嬴蘇看著她問道。
“你愿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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