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掏了銀子的,就是不一樣。
這鐵路有什么差錯,弘治皇帝可要跟你拼命的。
股票的漲跌,本就和鐵路的修建和未來的運營息息相關。
若是出了任何的岔子,弘治皇帝可就血本無歸了。
方繼藩哪里敢說什么,便朝弘治皇帝乖乖道:“陛下請放心,這工程,由兒臣的門生以及兒臣的徒孫,也就是西山建業的大工程師常威主持,有他們在,想來,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方繼藩喊到兩個名字的時候,故意音量高了一些,字也咬得稍微重些。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笑道:“這么說來,你自己倒是撇的干干凈凈了。”
方繼藩詫異道:“陛下怎么可以說這樣的話,這都是兒臣的心頭肉,兒臣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就算他們出了岔子,砍了腦袋,兒臣也是傷痛欲絕,生不如死的。”
弘治皇帝發現,自己總會被方繼藩拉到他那胡攪蠻纏的層次,然后這個家伙,用豐富的經驗,讓自己無言以對。
他只好搖搖頭,背著手,遙望著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語重心長的道:“這鐵路,利國利民,朕投資鐵路,并非只是為了牟利,而是為了天下的百姓啊,還有祖宗的江山社稷啊。”
方繼藩和朱厚照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陛下最大,說啥都行的。
弘治皇帝隨即瞪了朱厚照一眼,冷哼著從鼻孔里出氣:“朕聽說,蒸汽機車,還在改進?你的蒸汽研究所,可要加一把勁,爭取在鐵路貫通之前,弄出一個更好的機車來,運力要大,要能裝載更多的貨物。”
“好的。”朱厚照一邊咧嘴一邊連連朝弘治皇帝點頭:“父皇放心,兒臣一定盡心竭力。”
弘治皇帝斂了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氣,才徐徐開口說道:“聽說保定府那里,開始推動一個叫什么統計學,是一群算學的生員鼓搗出來的,說是衡量標準,將一切進行數字化,而后,再進行統計,最后得出一個科學的數據,譬如,年產鐵量,產煤量……根據這些數字的統計,衡量官吏的績效。朕覺得,這也是好法子,不如這樣吧,朕也不催逼你,你這蒸汽機車,若是到時,運力不能提高兩成,朕來收拾你。”
朱厚照:“……”
原來,統計學還可以這樣用的。
方繼藩忍不住要佩服弘治皇帝了。
其實這統計學,看似只是列出一些枯燥的數字,可它的出現,其作用,卻是極大。
在大明其他的州府,錢糧的數目并不復雜,因為其經濟比較原始,而地方官呢,只需問一問,大致心里有個數,也就成了。
可在通州和保定府,人口和產業的不斷衍生,對于一個地方官吏而言,他們所面對的情況,卻越來越復雜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依靠幾個小吏,詢問一下,就能籠統的明白事情的原委,而這時候,專職的統計,就有了作用,每日,都會有不同的數據,直觀的出現在官吏們的面前,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統計的本質,就在于知己,把情況通過羅列的數目,看清楚了,才可以準確的做出判斷。
想不到,陛下如此圣明,居然一眼看出了這統計學的妙用。
方繼藩禁不住,翹起了大拇指,很是中肯的夸贊弘治皇帝:“陛下圣明,兒臣不能及萬一也。”
弘治皇帝微笑:“你們西山,處處都是寶,以往……地方州府送上來的奏報,都是虛數,唯有歐陽志進來的奏報,卻都是實數,且還琳瑯滿目,有時看的朕頭疼,可是……這確實是有妙用,了不起啊。”
所謂的虛數,其實也是老毛病,文科生嘛……譬如發生了災情,這個時代,多數向朝廷的奏報是傷亡逾千,又或者是,百姓貧苦者,萬人……
這就是虛數,反正天知道具體的數目多少,直接用百、千、萬的單位,至于到底是幾千,是幾萬,或者,只是單純覺得,霸氣一點,用個萬字,可實際上,卻不過幾百,也是有的。
這朝廷和州府之間,就好像盲人摸象,地方州府瞎著說,朝廷也只好捏著鼻子認。
可想而知,基于這樣的數目,讓朝廷來做決定,最后這政令是否符合實情,也只有天才知道了。
朱厚照禁不住道:“父皇,兒臣有一事啟奏。”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精銳的眸子里透著疑惑。
朱厚照便連忙抽出了袖里的一本章程,呈到弘治皇帝面前:“父皇看了便知。”
弘治皇帝接過了章程,細細看了一遍,抬頭:“戰略保障局,這名字,聽著稀罕,專職海外刺探之事,這是你的主意,還是繼藩的主意。”
朱厚照踟躕道:“當然是兒臣的主意,不過……”
方繼藩在旁附和道:“陛下,聰明的頭腦,總是不謀而合。”
弘治皇帝便瞪了二人一眼,旋即,他沉吟起來:“奏疏中所言,不無道理,這些年,朝廷為了下西洋,投入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再不能重蹈新津覆轍了。這戰略保障局,就效錦衣衛吧。誰來領頭的好。”
海外的事,弘治皇帝不懂。
既然太子主動請纓,那就讓太子來吧。
且不說,弘治皇帝只此一子,這祖宗基業,遲早還是要交在他的手里。
就算不是如此,弘治皇帝對于自己的兒子,還是信得過的。
這廝雖然總是糊里糊涂,卻是極有孝心的,自己幾次性命垂危,都是他和方繼藩鼎力相救。
何況,這海外之事,并不牽涉大明內部,自是不疑有他了。
朱厚照道:“兒臣的伴伴劉瑾,他……他……”朱厚照努力的開始想著劉瑾的優點,可踟躕了老半天,說不上來,總不能說,他跳傘跳得好吧。
于是這到嘴的話,朱厚照努力了很久也是沒說完全。
弘治皇帝卻是爽快,并沒有猶豫,朝朱厚照點頭道:“就此人吧,你既舉薦了,那么便用他,一切,依循錦衣衛的先例,所有海外的奏報,先送你那里,重要的,送到朕的案頭上來。”
朱厚照大喜,忙是道:“父皇圣明。”
弘治皇帝微笑:“趕緊去盯著鐵路的修建。”
“噢。”
方繼藩和朱厚照聯袂而出。
一下子,辦成了兩件大事,二人的心情,倒是愉快的很。
朱厚照叫了劉瑾來,一本戰略保障局的籌建章程直接摔在了劉瑾的臉上:“狗東西,照著這上頭的去做,本宮可是為你做了保,若是做不成,看本宮打不死你。”
劉瑾喜滋滋的忙是低頭撿起章程,感激萬分的拜倒在地:“奴婢……謝殿下恩典,殿下對奴婢實在太好了,奴婢這輩子,便是當牛做馬,也難報萬一。”
方繼藩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劉瑾則給自己的干爺,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干爺爺好啊,沒有干爺爺,就沒有今日的劉瑾。
干爺爺的恩情,賽過咱的親爺爺。
他信誓旦旦:“殿下和干爺爺放心,奴婢這兩日,也在琢磨著這事,奴婢在保定府時,就曾養著一群閑漢,這些人,別的本事沒有,可見縫插針,察言觀色,各種給人上眼藥,還有打聽消息的本事,卻個個都是好手。”
他繼續道:“這戰略保障局,既是刺探海外,可要打開局面,卻是不易。海外的事,太過復雜了。奴婢在想,不妨,先在西洋,建立一個千戶所,西洋那里,漢人、土人、佛朗機人,甚至是大食人雜居,先派出人員,在那里適應環境,一部分,偽裝成商賈,途徑西洋,與諸國交易。而另一部分,則交好當地的佛朗機、大食人,先慢慢熟悉他們的習性和鄉俗,而后,再選出目標,看看什么人,可以加以籠絡,此后,再將其收納進戰略保障局里,令他們回到佛朗機、大食,甚至進入軍中,此等事,只要打開了局面,就好辦了。”
“不只如此,若要活動,若以大明有司的身份,奴婢以為,很是不妥當,也難免會引起人的警惕,可以成立一個商行,借著這層身份,進行活動,也就好辦的多了。”
方繼藩在旁,暗暗點頭。
果然這做太監的,最拿手的就是這個啊。
尤其是劉瑾,這等人,簡直就是佼佼者。
海外的局面,比兩京十三省要復雜無數倍。
想要真正的做到,無孔不入,這就意味著,戰略保障局,不但要招納漢人,還要招募和籠絡各國之人,以西洋作為立足點,確實是一手妙棋,而打著商行的旗號作為掩護,進行活動,也可謂是深謀遠慮。
劉瑾這家伙,也是一個人才啊,不重要都浪費了。
方繼藩在心里暗暗思忖著。
朱厚照對這事,不太懂,便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朝朱厚照頷首笑道:“不錯,不錯,這事兒,交給劉瑾辦就對了,我生出來的……不是我生出來的,卻是我認的孫兒,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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