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忍住怒火。
方小藩打了個哈哈,道:“哥,要不,我再將題刷一遍吧。”
“呀……”
說著。
方小藩又興沖沖的取了先前的卷子來,繼續提起了炭筆。
方繼藩目瞪口呆,心里很難受。
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嫌麻煩,不將她送進宮里養著,或許……就不會沾上這么多宮里的惡習了吧。譬如,得理不饒人,又譬如,她一點都不喜歡閑著。
這一點,不像是方家人啊。
方家出了一個異類啦。
幾日過去。
開考的日子到了。
這一場考試,乃內閣主持,所有的考官,提前就已進入了貢院。
因為榜首者,能夠進入內閣,因而,其意義,未必在科舉之下。
但凡牽涉到進身之階的事,誰也不敢在上頭做手腳的。
主考官謝遷召了眾考官到了貢院,而后,就開始出題,出題之后,所有人都不得出貢院,一只蒼蠅都不肯放出來。
兩千多名應考之人,有的來源于戶部,有的來自保定布政使司,有的來自西山書院,還有不少,民間數學家,通過層層選拔,匯聚一堂。
方家燈火通明。
此時天還未亮,朱秀榮便給方小藩尋了一套衣衫來,這是讀書人所穿的儒杉綸巾,給方小藩道:“小藩,你穿上這個去應考,會多幾分方便。”
方小藩皺鼻子:“為何是男子的衣服,我是女孩兒。”
方繼藩也匆匆趕來,難得起了個大早,腦袋暈乎乎的,好幾次,站著都想要發出鼾聲,一聽這個,頓時打起精神:“是啊,女兒家就要有女兒家的樣子,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我鄙視除我……和皇上之外的臭男人,小藩,平日穿什么,今日就穿什么,不要怕,哥給你做主。誰敢笑你,我打破他的狗頭,陛下除外。”
方小藩朝方繼藩做了鬼臉:“呀,我衣服還沒穿,你便沖進來。”
方繼藩揉了揉睡眼,見方繼藩只穿著里衣,便又匆匆忙忙的跑出去。
待方小藩穿戴完畢了,洗漱。
方繼藩便圍在方小藩的身邊團團的轉,口里念念叨叨:“要加油啊,萬萬不可泄氣,不可自輕自賤,不要怕。”
方小藩漱著口,仰頭來,道:“我不怕呀。”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為兄很欣慰。”
他接著大吼:“那個,那個誰……車馬準備好了嗎?”
“少爺,早早就準備好了。”
方小藩漱了口,便開始吃糕點,接過了朱秀榮給她整理好的考籃子,里頭有筆墨紙硯,還有朱秀榮去龍泉觀給她求來的符箓。
方小藩深吸一口氣:“哥,嫂嫂,我要走啦。”
“去吧,去吧,不送你了,你哥最近比較忙。”方繼藩打了個哈哈,拿手拍著嘴,眼睛又有點睜不開了。
朱秀榮道:“你也不親自送去。”
方繼藩道:“我安排了王金元去送,我若是去了,難免會給其他開考的考生們壓力。”
方小藩道:“我自個兒去就成了,好了,夜里給我留著飯菜。”
“嗯嗯,那個誰,記下。”方繼藩含糊不清道。
方小藩道:“哥,我說的是你。”
方繼藩要跳起來:“這像什么話,我有偷吃的愛好嗎?”
方小藩提著考藍,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回身,一手捋開額前的亂發,這小妮子,今日仔細看,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她愁眉苦臉的道:“若是我沒考好怎么辦?”
方繼藩:“……”
明明他方才還說,很有信心的。
哎……
果然,外強中干的貨。
方繼藩氣定神閑,微笑道:“不要怕,不是為兄吹牛,論起數學,這天底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在這數學圈,天下英雄,唯吾與小藩也。快走,快走,為兄要睡了。”
方小藩便笑起來,鼓起嘴,重重點頭。
王金元美滋滋的跟著馬車,送了小姐到了貢院外頭。
這貢院外頭,已是人山人海。
方小藩穿著釵裙下車,王金元害怕小姐有閃失,帶著幾十個奴仆提著棍棒硬生生的打開了一條道來。
“讓開,讓開。”
突然來了這么個女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考生的目光。
人們竊竊私語。
這女子是誰?
良家的女子,會拋頭露面嗎?
她為何也提考藍來?
方小藩冰冷著臉,目不斜視,攥著考籃子,走到靠里的位置去。
又有人低聲:“怎的王大掌柜也來了,那個……好像也是方家的人。”
“都讓開,好狗不擋我家小姐的道,你,皮癢了是不是,滾一邊去,打不死你。”
這么一聽。
小姐……
方家的小姐……原來還真實未出閣的小姐啊。
一下子,整個考場外頭,像是要炸了。
本是色瞇瞇的登徒子,頓時變得正經起來,腦子里,驟然充斥了圣人的身影,又或是佛陀的大悲咒,老子的道德經。
面上帶著鄙夷的人,啪嗒一下,跪倒在地:“徒孫王悅,見過師太姑母。”
一下子,地上跪了一片人。
沒跪的,也被這氣勢嚇壞了。
貢院外頭,亂糟糟的。
方小藩氣定神閑,左看看,右看看,頓時覺得人生沒了多少樂趣。
在這宮外頭,怎么和在宮里是一個樣的,都喜歡跪著,也不肯好好的說話。
看著有人熱淚盈眶的樣子。
方小藩想,還是讀書人厲害,他們演的比宦官逼真。
貢院的門打開。
和以往不同。
從前門一開,大家都擠著進去,蜂擁而入。
可這一次……
卻是出奇的安靜。
沒有人毛毛躁躁。
都在等。
方小藩左看看,右看看……好吧……她提著考藍,踏著蓮足,率先進了貢院,身后……那彬彬有禮的書生們,才轉瞬之間,變成了禽獸,一個個嗷嗷叫的朝著貢院的大門沖刺,亂做了一團。
方小藩徑直先至明倫堂。
照規矩,需先點卯,交上自己的憑引,而后領了考牌,再向主考官行禮。
這里的規矩,大抵都是遵照著科舉的規格來的。
方小藩領了考牌,到了明倫堂。
便見十幾個考官,圍著謝遷。
謝遷一聲欽賜斗牛服,自是威風凜凜。
左右十幾個人,都是大明眼下最頂尖的數學家。
其中身負院士學爵的,就有兩個。
方小藩到了堂下。
眾人看著來了一個女子,眼睛都直了。
謝遷捏著胡子,很尷尬。
方小藩便行禮道:“見過大宗師和諸位宗師。”
謝遷應又不是,不應又不是,心里想著,方繼藩那狗東西真是害死人哪,好端端的一個大家閨秀,虧得他做的出。
聽到來人自稱是方小藩,兩個院士方才還在指點江山,談笑風生,此時卻是嚇得忙是站起來,側身避開方小藩的一禮,等方小藩禮畢,他們卻忙是作揖:“見過師太姑母。”
“咳咳……”謝遷想死。
完了,人生的污點啊。
本來這一次考試,是劉公提出,自己主持,也算是開了歷史先河,這些日子,自己可是費盡了心,就是怕出亂子,為人所笑,這下好了,有了這么一出……
悲劇啊……
他假裝視而不見,只朝方小藩微微點頭:“嗯,不要怕。”
接著,低頭,喝茶。
方小藩便道了一聲謝,由人引著,去考棚了。
這不要怕三個字,其實是大有講究的。
一般的考生來行禮,往往主考都要說一句好好考。
可謝遷沒有對方小藩說。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指望方小藩能考出點啥來,她來這場合,別害怕就成,到時候若是考到中途,哭了,那就貽笑大方了。
所有的考生全部入場,進了考棚。
此時,天已漸漸的明朗了。
有差役敲鑼,大呼一聲:“開卷。”
一聲令下。
便有魚貫而入的差役拿著卷子,穿梭在考棚之間,分發試卷。
這些試卷,統統是用蠟封的信紙封死的,只有考生自己才可以打開。
方小藩伸了個懶腰,先吃了糕點,而后,才撕開了信封,取出里頭的試卷。
試卷里,密密麻麻的,都是題。
方小藩坐下,提著炭筆,清澈的眼睛,盯著試卷,良久,她呼出一口氣。
這些題……
自己……竟是都有印象。
也不是說,每一個題目和自己的印象完全吻合。
而是……
這些題,除了某些數字有變之外,其實……都是萬變不離其宗。
這倒是像方小藩此后刷的題一樣,題目不一樣,可方法卻是一樣的。
“這樣容易?”方小藩道:“不是說,這是院士和數個數學大家一道出的難題、怪題嗎?”
“看來,也不過如此呢。”
“數學圈里,天下英雄,看來只有我了。”
她微微一笑。
接著,取了草稿出來。
而后,刷刷幾筆,飛快的驗算。
女孩子,總是細心。
就算驗算了出來,卻也不急著立即填上去,而是準備另一張草稿紙,先將自己驗算出來的數字記下。
而后,繼續寫下一題。
很快,就在所有人還在搜腸刮肚,慢吞吞的驗算時,一張卷子,就做完了。
當然,方小藩看著時候還早,自然也不急,而是重新將這題重新刷一遍,驗證此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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