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之夏

35 蹊蹺

賀云武叫車伕停在路口,又給他幾角碎銀子拿著,這才跳下來接住相晴,一行人往清平巷里頭走去。

瞧見這一行人過來,那掩門兒有氣無力的聲音仿佛大了起來,盡力用更嬌媚的聲音喊出幾聲“大爺”

待走近了,幾個老妓都有些激動,四個人呢,今晚有生意開張了。

清平巷極窄,路又高低不平,相晴穿著稍厚一點的鞋子走得搖搖晃晃。

那幾個老妓伸手欲拽,賀云武不悅的“哼”了一聲,卻被相晴在手上輕輕的點了一下,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要引人注意。”

賀云武順勢拉了她的手,攬了她的背,一邊正經的說道:“這里頭太黑,我拉著你,免得你摔了。”

相晴不自在的扭扭肩,見他攬得緊也掙不開,又怕引起那幾人的注意,索性作罷。

老妓就著紫簫和川樸手里拿的燈籠瞅見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不由得晦氣的呸了一聲:“不去南風館跑這里作什么!”

相晴肚子里暗笑,只作聽不懂的樣子,跟了賀云武快速從她們身前路過。

賀云武張了張嘴欲分辨,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一世相晴還沒有說他跟觀墨不清不楚,難道要自己主動解釋引起她注意嗎?

他自己一肚子悶氣,也對自己有些奇怪。

他在軍中說一不二又冷靜自持,怎么重活一世變得這樣婆婆媽媽,成日里凈為些兒女情長琢磨不定。

可低頭看著相晴的臉,淡淡的月色將她臉龐映的如玉石般反光,睫毛低垂著,看上去格外溫柔。

他咂了下嘴,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相晴跟他好好的,只要苗苗他們一家三口能幸福的過這一世,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那是給外人看的,在自己妻子面前,那么要臉做什么。

他安慰了自己一番,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又高興了起來,絲毫沒在意這是在一個什么環境中。

火災剛過去不久,隔壁的人家不知是因為房子被波及了還是害怕,早早便歇了業。

門戶緊閉著,風吹起半掩門的簾子一下一下碰在門上,混著風聲穿過枯樹的響,像是有看不見的人在微茫夜色里走走停停,鞋底輕輕落在石板路上。

讓人汗毛倒豎。

“前頭就到了,等下!”川樸停下腳,低喝一聲:“什么人?!”

紫簫嚇得差點跳起來,但還是雙臂一伸擋了相晴和賀云武。

不遠處被燒得殘破不堪的宅子上,竟然有火光在閃動!

紫簫聲音顫抖著說道:“主子,我忽然想起,今兒個是崔姨娘的頭七......”

她的話隨著冰涼的夜色蔓延開來,連威風凜凜的川樸都嚇得矮了幾分,轉臉用企求的目光看著相晴和賀云武說道:“主子,咱們還去看嗎?”

這個紫簫,真是被她嚇死了。

相晴心里罵了一句,她自己是重活之身,原本的信仰早就變得唯心,但她還是不相信是崔姨娘的冤魂作祟......

不過不相信歸不相信,她還是往賀云武身邊又靠了靠,感到賀云武身上一陣又一陣的熱氣隱隱的傳過來,這才鎮定的安慰丫鬟們道:“不用怕,二少爺是軍中將領,身上有煞氣,我們只管跟著他,有什么邪祟也不用怕。”

賀云武偷偷抿嘴笑了,他目力極好,已經看到那一閃一閃的像是未燃燼的紙,絕對不是什么鬼魅之類的東西,但相晴對他不自覺生出的依靠之心還是讓他心里熱乎乎的。

紫簫心里安定了些,她可沒膽子靠近二少爺,只管將相晴挽得緊緊的。

幾個人走近了,川樸將燈籠移近了些,發現果然是有人曾在這里燒紙,紙未燃燼,還有一點余火,只是人已經不見蹤跡了。

“是誰會在他們頭七的時候來祭奠他們呢?”川樸不解的問道,拿了樹枝撥了一下未燃燼的紙灰,紙灰飄起來,最后一點余光也散盡了。

川樸拿燈籠四下照了照,賀云武沉聲道:“沒有人了。”

紫簫想了想卻說道:“怕是四鄰吧,越是這種地方,四鄰反而會有些情份。”

相晴膽子再大,面對這樣凄冷又殘破的房子還是有些害怕,但來都來了,只能認命的說道:“大家先找東西吧,是塊兒發綠光的石頭。”

既然是人,川樸就沒那么害怕了,從樹上又折下幾根樹枝,遞給大家,在殘破的房屋內尋找那什么發光的石頭。

翻了小半個時辰,都沒什么收獲。

相晴有些泄氣,心想難道大火將石頭燒沒了?不能吧。

賀云武停下手,用力的嗅了嗅,擰眉思索了一陣,對相晴說道:“不對勁,我們快走。”

也不等相晴反應過來,拉了她叫上兩個丫鬟快速的從來路折回。

等坐上了車,相晴朝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神色,賀云武搖搖頭,俯在她耳朵上說道:“回去說。”

他的口氣溫熱的撲在她耳朵附近,相晴忍不住伸手撓了撓,輕輕把他往外推了推。

等兩個人悄悄回府,苗苗已經睡下了。

賀云武看著有些困倦之意的相睛,說道:“要不你也先睡下,我明日再跟你講。”

相晴揉揉眼睛,做出一副精神的樣子說道:“不行,今天就要知道,否則我哪里睡得著。”

賀云武無奈,只能看著先叫她洗漱罷了,又換了套舒適的衣服,等她收拾利索才仔細的將心中疑惑講了出來。

原來賀云武在翻找石頭的時候,突然聞到了熟悉的猛火油的味道。

這是軍中之物,尋常人見并不肯見到,怎么會出現到寧氏這燒毀的房子里呢?

而且這時猛火油也不怎么用了,能辨認出味道的人更少。

可賀云武在福建多年,對此物異常熟悉,所以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寧家絕不是什么火燒門簾引起的失火,而是被有人縱火燒死的!

順天府傳出來的話,并未提到這猛火油,不過想是那天剛剛著火,木料衣物的味道太大,遮掩了猛火油的味道。

再想起這幾天一直縈繞心頭的怪怪的感覺,他忽然憶起當時寧氏斥責崔姨娘的話,她說:“你要是把靖州妾的秘密說出來,我們全得死!”

他當時只以為寧氏說得是氣話,心里還暗笑這女人真會吹牛,哪里知道人真的死了呢?

相晴聽得呆了,連腿上的薄毯滑下去都不知道,她用力的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事情,但怎么也想不起崔姨娘的事了。

她在賀家呆的時間不久,又對賀家漠不關心,是以想不起崔姨娘前世是個什么下場。

賀云武也是滿頭霧水,他前世因為相晴離家每日渾渾噩噩,但崔姨娘明明好好的活著啊,怎的今生變化這樣大?

而且前世并未聽說什么靖州妾的事情,今生這樣的變化到底是不是因為他回來了,所以一切才改變了?

兩人各懷心事,相晴已經沒了瞌睡,托著頭苦思冥想了一會兒,一拍案幾:“我又想起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