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之夏

56 爭吵

午后莊子上的人就陸續告辭了。

因為存了年后去看防御工事的心思,相晴更加熱情起來,又叫童嬤嬤將自己做好的花果茶打了包送給那些女人們,將幾人又感動的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回去的路上,慶家的還說:“要不怎么是大家小姐出身呢?就是對我們這樣的人,二少奶奶也這般客氣,絲毫沒有看不上的樣子。”

牛車晃悠悠的走著,從外頭漏進來些風,竟然也不是十分冷。

韓家的將手攏在袖子里,咧嘴笑道:“可不是,原來那位只跟我們說幾句客氣話,哪會陪著我們聊天?”

“誒,你別說,那絹花做得跟真的似的,怕是值不少錢,少奶奶這樣隨手就給了一盒,叫拿回去給我閨女戴呢。”

黃家的一手抓了車轅,撇嘴笑道:“你看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過大少奶奶家里可是讀書人,還不是嫌我們粗俗?”

“那二少奶奶還是相爺的閨女呢,難道不是讀書人?”

前頭趕車的的老黃扭頭斥道:“別胡說。”

黃家的“哼”了一聲和幾個女人交換了一下神色,也不言語了。

賀云文剛跨進院子,就感受到氣氛不對。

李如蘭撫腰站在紫薇樹下似是發呆,纖細扭曲的枝頭將她的臉擋了半邊,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臉色,兩個丫頭站旁邊也不作聲,于是他有些后悔,心想不若去連翹屋里坐坐,于是悄悄的將腳收回去,扭頭就想走。

背后有人冷笑一聲:“大少爺如今連自己的院子都不進了?”

賀云武硬著頭皮轉過身來,看著臉色不好的李如蘭,打了個哈哈說道:“我本來想進來瞧瞧你,但一想,此時你怕是在睡覺,這不是怕打擾你?”

往前走幾步,從鸝兒手里接過李如蘭,小意道:“慢些走。”

從樹下一走出來,李如蘭臘黃的臉就露了出來,她站定了腳步問道:“你今日又不當值,怎么這么晚回來?”

賀云文張口結舌,想了半天說道:“劉主簿今日有事,叫我替他當了半天的值。”

李如蘭挑起嘴角笑道:“自己家的事不管,倒有閑心去給別人當值。”

瞧著賀云文垂頭不語,李如蘭心頭發仿佛有一把火燒了起來,只覺得燒得自己胸口疼。

自己怎么就攤上這么個男人,當初只說中了進士,文采過人,誰成想是個繡花枕頭!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只想躲在爹老子的樹蔭下混過這一輩子。

每月那點可憐的俸祿連他自己吃喝都不夠,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瞎了眼找上他,連累得自己在妯娌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廢物!廢物!她咬牙在心里怒罵了一通。

又問道:“我跟你說的事你可考慮了?年后還要去禮部?”

賀云文早就神游天外,跟幾個朋友約好晚間去如意館吃酒,回來只不過是應個卯而已,怎么又被李如蘭拽住問那些俗務?

嘴里卻應道:“我再想想,你如今身子重,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難道我賀家還能短缺你一口吃的穿的?”

李如蘭整個心都沉了下去,語氣也不由自主尖刻下來:“賀家可不是你的。你如今只曉得混日子,可有為我們母女想過?更別說肚里這個!”

賀云文耐了性子賠笑道:“怎么又說起這個了,你不要動氣,我怎么沒為你們母女想過?如今我交好的幾人,都是文采斐然的風流人物,對我文章進步大有裨益,我這又不是在瞎混。”

“呵呵,風流人物。”

再脫俗的人也是要吃飯的,李如蘭原本那么清高的性子,現在就算為兒女計,也不得不庸俗起來。

她冷漠一笑,問賀云文道:“不知道這些風流人物都在哪里高就?”

“都在......”賀云文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你如今怎么變成這樣了?!”

李如蘭不為所動:“說不上來了?你說的這幾個人,倒有三四個都是靠祖上沒甚出息的。”打量了一番賀云文又說道:“怕是以老爺你的地位最高了吧。”

賀云文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張眼望去,兩個丫頭都低著頭沒人敢應聲,自己的小廝侍畫在院門口探頭看了一下就縮回去了。

他心想,潑婦,潑婦!

耳邊卻聽李如蘭接著說道:“你昔日同窗可有一個跟你廝混的?如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來往的人連個進士都沒有,成日被一幫不上進的酸腐吹捧著。”

“你以為人家平白無故的為什么要跟你來往?還不是因為你賀大少爺每日拿錢請人吃酒,不把你當冤大頭捧著又去哪吃酒?”

“李如蘭!你不要太過份了!”賀云文捏緊了拳頭。

李如蘭說了這一大串的話,也是疲乏的要命,還要提起精神說道:“大少爺惱羞成怒可是在印證我說的話不假?你也知道那閑漢為何要跟你來往是不是?!”

瞧見她頗有幾分脫力,賀云文又面目猙獰。

畫眉生怕這位大少爺分不清輕重再跟少奶奶動手,猶豫了半響才上來勸道:“少奶奶可不敢動氣,奴婢扶你回屋歇歇吧。”

李如蘭甩開她的手,今日為什么動氣,她心里清楚的很。

這兩個丫頭在窗下嚼舌根被她聽了個正著,難說是不是有心讓她聽的。

是,她身世不如相晴,連嫁的男人也不如相晴,那又怎么樣?她仍然是長媳,日后這賀家,還是要回到她的手上!

她看了一眼兀自鐵青著臉的賀云文,冷冷的說道:“我今兒身子乏了,大少爺若無事,就請出去吧!”

一閃眼瞧見巧姐兒怯生生的趴在院子口看著她,不由得心里一窒,收了臉上的表情,溫柔的招手說道:“到娘這里來。”

巧姐兒應了聲,拐個彎繞開了賀云文,抱住李如蘭的胳膊說道:“娘,你不要發火了,我好怕。”

李如蘭一陣心酸,忙安撫道:“不怕,娘沒有發火。”

瞧見巧姐兒手腕上戴的白玉鐲子,心里更是難過,這樣好的鐲子,她當成寶貝一樣,相晴那里,怕是隨手就能拿出好幾個。

賀云文枯站了一會兒,院子里也沒人理他,只得獨自回轉身一邊嘟囔一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