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號之前,莊嚴已經醒了。
最近一段時間有些奇怪。
從前放在教導隊那會兒和現在一樣強度很大,可那會兒每天倒頭就睡,睡下去就跟死豬一樣沒分別,連做夢都少。
這次卻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莫民奇妙亢奮,以至于常常會提早醒來,人卻不覺得累。
莊嚴想看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干脆去洗臉刷牙算了。
平日里都是起床后立即出去集合,眼糞汪汪地跑十公里越野熱身,說實話那感覺不太爽。
洗臉了,人清爽一點,雖說回來還是要重洗,終歸過程是舒坦的。
輕手輕腳拿著牙刷,搭上毛巾,莊嚴朝洗漱間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里頭傳來低低的呻吟。
一聽,是徐興國的聲音。
莊嚴小心翼翼從門口伸了半個腦袋朝里頭看。
瞥見徐興國人站在洗手臺旁,面前放著一支正骨水——這玩意是所有部隊衛生隊最喜歡發放的東西,反正只要是腳痛,衛生員都給你塞一瓶這玩意,永遠都是那句話“回去揉揉!”
不過還好,桂西省出產的這種正骨水用料純正,效果還真的挺不錯。
一般的腳疼腳腫,揉個三天五天的,保準恢復得差不多。
徐興國這個老冤家在里頭,莊嚴一下子猶豫了。
不知道該進去,還是應該退回去。
倆人從進入“獵人”至今,除了必要的訓練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交集。
要說有,無非就是一次捕俘訓練,一次野外狙擊訓練,那兩次一次是對練,一次是莊嚴和徐興國兩個斗智斗勇,都打算利用對方打掩護。
徐興國在1師是傷透了心。
他是帶著一股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執念進入“獵人”分隊的。
有時候人不得不承認有“命運”這種東西,即便大家天天都嚷嚷著要改變“命運”,但是和“命運”較量的過程中,往往又會碰的鼻青臉腫。
徐興國在1師的運氣可真不咋地。
在教導隊,義務當了半年的通訊員,本以為絕對能留隊當上教練班長,走上考軍校的康莊大道,沒想最后中隊長周湖平把莊嚴給留下了,卻沒留他。
回到老連隊,拼死拼活訓練,終于趕上了集團軍大比武,結果臨場失誤,最擅長的兩個項目全部以微弱的落差最后沒有進入前三甲。
就這樣還不算完。按理說即便在集團軍比武里沒有進入前三甲,好歹也在團里是響當當的人物,也是連長指導員的掌中寶。
偏偏還沒回八連,八連就宣布改編,指導員連長全部調離的調離,轉業的轉業……
人啊,要是衰起來,那真是臉比灶膛里的灰還黑。
來“獵人”分隊,徐興國是想明白了。
1師無論多好,自己在那里即便有多么出類拔萃,可是那個部隊就根本不旺自己。
雖然心靈雞湯總說人定勝天,可是勝天也得有個方法,就像打仗你總得講點兒戰術。
明擺著前面是一堵越不過去的墻,你不能橫沖直撞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你可以繞過去,繞過它。
來“獵人”分隊,就是徐興國人生經營中的一次戰術迂回。
特種部隊立功說難,也挺難;說容易,也容易。
一句話說到底,那得看人。
這地方高手如云,但如果能脫穎而出,肯定可以邁進軍官的隊伍,再不濟,當個士官長期干也沒啥毛病。
莊嚴覺得因為這種執念,導致了徐興國的“不講理”——他是用這三個字來評價徐典型同志的。
沒道理他倒霉,怨上我了?
“誰?!”
莊嚴還在猶豫,徐興國卻察覺了門口有人。
聽到徐興國質問自己,莊嚴反倒立即拿定了主意——進去!
干嘛不進去?自己又不是當了賊,又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憑啥見了他姓徐的得繞道?
天下沒這理!
想到這里,立即大聲應道“是我,莊嚴。”
一邊說,一邊端著口缸,將毛巾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走了進去。
到了洗漱臺,兩人并排站著。
徐興國有些尷尬。
他穿著短褲,上身的體能訓練服脫了,打著光板,面前擺著正骨水。
莊嚴想起昨晚蘇卉開和自己說的,徐興國的背上肩胛骨的地方在訓練的時候撞傷了,還挺嚴重的。
看到是莊嚴,徐興國更尷尬。
背上肩膀處的確很疼,他必須堅持擦藥,但又不想別人看到。
所以,本想一大早早點起來躲進洗漱間里自己給自己擦擦,只不過自己給自己的背上擦藥,怎么都不順手。
莊嚴在洗漱臺前,擠上牙膏,往口缸里裝滿了水,在開始刷牙之前,瞥了一眼徐興國。
這家伙的背上果然有傷,肩胛骨的那一塊腫了一大片,烏青烏青,中間一片紫色,看起來傷得不輕。
訓練有時候難免受傷,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莊嚴還是忍不住了,提醒道“真傷了,就讓衛生員開個條子,去醫院看看。”
一般的傷在大隊的衛生隊里就可以處理,可是如果傷勢有點嚴重,擦了藥覺得不好,可以讓衛生員開條子,去總醫院看。
這里距離軍區總醫院不遠,那里的醫療條件很好,骨科外科之類是部隊的專長,地方上很多人都去那里看病。
徐興國沒吭聲,朝手里倒了點正骨水,伸手想在自己的傷處揉揉,接過夠不著,擦了擦去沒擦在正確位置上。
莊嚴忍不住又說“要不要幫忙?”
水龍頭的水滴滴答答砸在洗漱臺上,房間里靜得可怕,倆人就這么站著,誰也沒再說話。
徐興國腦子里各種念頭不斷迸發出來。
要等出操回來再找人幫忙似乎更好,可是最近訓練時間很緊,從起床號開始,一直到熄燈號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充分利用進行各種訓練。
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時間間隙。
更何況自己的傷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以免隊長韓自詡命令自己停訓。
一切都不能出岔子,停訓對于徐興國來說,更不可能。
這是關鍵時刻,不能有任何閃失。
有人肯幫忙的確是好事,自己擦怕是夠不著。
可是這人偏偏是莊嚴。
為什么要是他莊嚴?
莊嚴拿著牙刷,看著徐興國,他并不知道徐興國此刻心里有那么多爛七八糟的考慮。
他只是擔心自己熱臉貼上了冷屁股。
心想靠!難道自己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