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已經很久沒有趴在老虎嶺靶場那塊地上打槍了。
人才到靶場邊,聽到槍聲就已經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覺,空氣中仿佛飄來熟悉的硝煙味。
這種感覺就像老酒鬼問道了窖藏幾十年的陳年好酒一樣興奮。
“隊長!”
遠遠地,莊嚴看到了韓自詡,正抱著手站在射擊地線后面。
在他前方不到十米處,射擊地線上趴著十來個新兵,正進行著遠距離狙擊訓練。
槍聲此起彼伏,令人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熟悉的集訓年代。
靶場上,還有不少熟悉的身影。
但是,也少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韓自詡音樂聽見有人喊自己,回過頭,一眼看到莊嚴。
“回來了?”
他摘下耳塞,朝莊嚴笑了笑,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意外。
“回來了!”莊嚴跑上去,看著韓自詡脖子上的耳機,笑道:“終于人性化了不少啊,降噪耳機都用上了。”
“自己申請用經費買的,你以為會統一配發?”韓自詡頗有些自嘲道:“就這,也費了我三個月才申請下來經費。”
莊嚴在T軍集訓的時候,基本上射擊時候都使用降噪耳機,而且都是美制。
“獵人”分隊是培養狙擊手的分隊,狙擊手要子彈去喂,常年的射擊發出的噪音導致耳膜受損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一般來說,大家都采用土方法,要么上棉球,要么就是簡單地用衛生巾塞住耳朵。
一直以來,降噪耳機都不作為制式裝備配發,至少暫時沒有。
看到莊嚴,好幾個老兵圍了過來。
一個個上來就給莊嚴一個能箍到窒息的擁抱,然后再狠狠往胸口上行來一拳。
莊嚴仔細看看,老兵好像只剩下張圯怡、柴一發、管峰、季煒這四人了。
“就剩下你們四個了?”
莊嚴明白發生了什么。
當年所有人都是二年兵的時候被挑過來“獵人”分隊的,其實當時韓自詡的想法也沒問題。
按照老的兵役制度,這些野戰部隊的尖子都處于巔峰狀態,經過篩選和嚴格的集訓之后,即便比起原“紅箭”大隊的狙擊手也絲毫不落下風。
“紅箭”大隊多數的士兵服役期都會超過三年,有些甚至五年。
這樣一來,作為骨干還是能留在部隊至少發揮作用兩到三年。
只是沒想到忽然來了一次兵役制度改革,三年義務制變成了兩年義務制,考慮到新老兵交替和士官名額的問題,即便“紅箭”大隊的士官比例可以盡量放寬到最大限度,你總不能不招新兵。
兩年過去,當年20人兩個班的“獵人”分隊,除了四個老兵簽下士官,徐興國、嚴肅、蘇卉開上了軍校之外,其余的全部退伍了,又招進來了十幾個新兵。
“老莊!聽說你在T國牛逼大發了,給人當射擊教員!”
“是啊,我們看報紙都樂了,說你跟被人比試200米射擊彈殼孔,有沒有這回事?你他娘的水平提高那么厲害?”
“要不,來表演表演?也打打彈殼口試試?”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圍著莊嚴說個不停。
莊嚴看了一眼射擊地線上,新兵們用的還是85狙和88狙,他苦笑了一下,說:“現在我打不到這個成績。”
“咋了?退步了?”張圯怡笑道:“還是軍報記者給你吹牛逼的?”
“是啊,我看八成吹牛逼。”柴一發說:“200米咋可能打到彈殼口里嘛!”
“我當時用的槍不一樣。”莊嚴又不好將PGS1說的太好,那樣似乎有點滅自己威風的感覺。
可是不說,又不行。
用85狙在200米上,不說精度,光是那個4倍鏡,自己別說是彈殼口,就連彈殼都看不清。
當時的PSG1是6倍鏡,在瞄準鏡里看一顆彈殼已經比瞄準線還要小,完全靠射手的個人槍感和天賦進行射擊。
讓他現在在這里使用85狙打200米的彈殼口,莊嚴做不到。
除非他是神仙,可他并不是。
“好了,別吵了。”韓自詡走過來打斷了所有人的喧鬧,掃了一眼大家說:“你們這些班長都不用看著自己當兵訓練了?”
幾個老兵還是很怕韓閻王的,韓自詡一開口,所有人立馬噤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走,陪我走走聊聊。”韓自詡指指大操場方向。
莊嚴陪著韓自詡一起離開靶場,在操場的訓練道上繞圈子,邊走邊談。
“隊長,我怎么看著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哼!”韓自詡冷冷哼了一聲。
莊嚴從他的語氣里能聽出這位隊長心里有氣。
果然,韓自詡很快便道:“我能不氣嗎?“
說完,又長長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
忽然問莊嚴:“你這次回來,班長位置已經沒了,現在A班是張圯怡和柴一發當班長,B班是管峰和季煒,你就當個代理副隊長好了,給我當當助手。”
“代理副隊長?”莊嚴奇道:“章副隊和孫副隊呢?”
“孫鴻漸去了三營。”韓自詡說:“老章也快轉業了,我這正缺人呢。”
莊嚴沒再問下去。
兩年了,過去了兩年。
部隊和任何一個國家機器一樣,同樣存在去老納新,人員調動之類的事情很普遍。
自己不清楚這其中的道道,也最好別問。
“老章也滿十二年了,再簽怕也是簽不下去了,不是技術兵種,要繼續留下來很難。好在已經滿了十二年,也算是符合轉業條件,孩子要上初中了,家里婆娘鬧得歡,不走也得走了……”
韓自詡說著說著,有些傷感。
回過頭看著莊嚴道:“怎樣?愿意干嗎?”
“愿意是愿意,不過我怕我的資格不夠。”莊嚴說。
韓自詡還是一向的特立獨行,說:“夠不夠不是別人說了算,是我說了算。明年全軍有個狙擊手比武,你也看到了,除了這四個老兵,其余的都是新兵蛋子,兩年兵……有幾個能入圍我都心里沒底。”
“沒事,當年我們不是一年時間就被你訓出來了嗎?加把火,不會比我們當年差。”莊嚴安慰韓自詡。
韓自詡又哼了一聲,說:“你當我是神仙啊?說帶就帶出來?培養一個合格的狙擊手,一年只能說剛入門,沒三年功夫算不上成熟。”
“行,那到時候我上就是了,不還有張圯怡他們嘛!”莊嚴說。
提起張圯怡,韓自詡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張圯怡年中本來有機會提干,不過在最后的競爭中敗北了,徐興國和蘇卉開上了軍校。”
提起徐興國,莊嚴趕緊問:“老徐的肩膀怎樣了?”
韓自詡說:“好得很,沒問題,在總醫院恢復得很快,做了修補手術,還認識了個很不錯的女朋友。這小子,本事大著呢。我本想讓他留隊多干一年再提,不過看樣子他是等不及了,浪費我一番心血……”
老徐也上了軍校。
蘇卉開也上了軍校。
現在,當年的鐵三角,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倆人逛著逛著又回到了靶場,卻聽到有人在吵鬧。
遠遠一看,張圯怡和一個新兵面紅耳赤地爭著什么。
那個新兵蛋子似乎一點不怕張圯怡,扛著個列兵軍銜,氣勢上一點不輸自己的士官班長。
“怎么回事?”韓自詡上前大聲質問倆人:“爭論什么呢?”
列兵看到隊長,頓時沒敢吭聲了。
張圯怡說:“隊長,朱向陽這小子不服從管理。”
列兵朱向陽卻滿腹委屈大聲道:“報告隊長,張班長故意體罰我!”
“體罰?”
莊嚴樂了。
他仔細看了看朱向陽。
只見這個兵滿頭大汗,雖然天氣有些冷,可是迷彩服背上濕漉漉的,很顯然被罰了。
不過,罰不是正常嗎?
自己當年新兵的時候,挨罰天天都有,被韓自詡罰都罰了不少。
韓自詡問:“怎么體罰你了?”
朱向陽說:“他說我的散布太大,讓我活動活動,罰我沖了四次坦克,還沒完!”
沖坦克,是指的老虎嶺右側的小山包上有個廢舊的59坦,放在小山包上當做假設敵的固定坦克發射點。
這種坦克在老虎嶺基地有三輛,都是用來班組戰術、分組戰術或者進行火箭筒射擊訓練時候使用,都是千瘡百孔的貨。
由于小山包上的那個坦克距離靶場最近,有大約300米遠,在靶場上練槍的時候,班長們懲罰新兵的手段其中最常見的一個就是沖到坦克那里摸到坦克再跑回來。
“散布有多大?”韓自詡對張圯怡說:“去,把他的靶子拿過來。”
很快,靶子拿過來了。
莊嚴發現,這次是人形靶,上面頭、手臂、心臟三個位置有三個十厘米直徑的圓形狀白心,代表著三個不同的部位的要害部位。
看了看,每個圓心里有三個彈孔。
其中兩個彈孔的散布很大,分別有一發彈壓在邊緣。
“散布是有些大,班長罰你有問題嗎?”韓自詡看了看莊嚴:“你來處理。”
接著,轉身走到一旁,然后對所有人大聲道:“這位班長想必你們都認識,前幾天還看了報紙的對吧?他就是莊嚴,剛從T國海軍特種部隊集訓回來,暫時由他代理副隊長,和章副隊一樣,他負責的科目是射擊,射擊上有什么問題,可以找他。”
莊嚴心里苦笑了一下。
韓自詡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這崗談完話,還沒一點緩沖時間,立馬就要考驗自己的領導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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