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棠終于下定了決心,他一雙冰寒的眸子看著祁旸,“我求你,放過他。”
祁旸哈哈大笑起來,“慎棠,你是不是當家主當得太久了啊,連求人都高高在上的呢。”
慎棠:“你想如何?”
祁旸臉上恢復了恬淡的笑容,她撫了撫鬢角,“慎大家主,你沒有求過人,你還沒有被人求過嗎?”
慎棠神情震動,“你!”
祁旸:“看來這個兒子對你來說并不十分重要嘛。”
她反手又從慎騰身上割下了一塊肉。
她這么些年受到的苦,以及她一雙兒女受到的苦,根本不是割慎騰兩塊肉能夠消解的。
她就是要看著他們“一家人”互相逼迫,分崩離析。
既然表現得那么愛那個女人,那就請他愛到底,她還能高看他幾分。
慎棠蹙眉看著祁旸,“你癡心妄想。”
祁旸一腳踩在了慎棠的背上,“不是我要殺你,是你爹不肯救你啊。”
慎騰哇哇大叫起來,“母親,不要殺我,兒子以后一定會孝順你的。”
祁旸挑眉,“母親,誰是你母親?”
慎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您是我母親啊。”
祁旸:“哦?你的母親難道不是站在你父親身邊的人嗎?”
慎騰:“不是!那個賤婢勾著父親亂了嫡庶,怎么配做我的母親。母親,我的母親只有您啊。”
祁旸放肆狂笑,“慎棠,佟淼,你們聽到沒有,到頭來,你們一心護著的兒子,可是認我做了母親啊。”
佟淼只覺得胸口被扎了一柄利劍似的,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陣發黑。
慎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佟淼,“阿淼,是我沒有教好他,你不要跟著生氣。”
只是一眨眼時間,佟淼仿佛老了十歲,成了個土埋到了鼻子下,轉眼就活不成了的老嫗。
她聲音輕輕的,仿佛提不起氣來,“阿棠,你再氣他不爭氣,他也是你兒子,他要是真沒了,我們倆這一輩子又算什么呢?”
慎棠剛剛硬起的心腸被這一句話給說得軟了。
他做的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可當時認為是為了妻兒好,再惡心,他也受得。
如果懷里的女人和城下的兒子都沒了,他做的那些事情又算什么呢?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慎棠身體動了動,高度略略減少了點。
祁旸注意到了慎棠的動作,趕緊說:“慎家主,你在城墻上,就算求我了,被箭垛擋著,我也看不見,誰知道你是真求了,還是蹲下去拍了拍鞋子上的灰。”
慎棠:“你待如何?”
祁旸:“出城來。”
宋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慎家這可真是一場大戲。
感覺比兩方開戰還要精彩,沒見有的修士已經開始走神了么,心不在焉的胡亂朝城上丟攻擊,眼睛卻一直在祁旸和慎棠身上來回轉。
宋澤正看得起勁,袖子就被人拉了拉。
他不耐煩地回頭,就看到一個親衛正焦急地看著他。
他眉心一跳,趕緊問:“怎么了?”
親衛湊到宋澤耳邊,說:“重光君說,讓您行個方便,讓他們夫妻先解決舊怨。”
宋澤驚呆了。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他哥還能出這樣促狹的主意。
這不是相當于明擺著告訴那一對怨偶,你們打吧,先分出個你死我活再說,我們不著急的,等得起。
他雖然腹誹得厲害,卻還是將宋潛的意思傳達了下去。
宋家的人沒有絲毫怨言,他們原本也不想錯過這一場熱鬧。
一個個的懸浮在天空中,相互配合結陣,以防備九江墟可能的反撲。
祁旸見攻勢暫緩,非常懂事地朝宋家大營的方向遙遙行禮。
她柳眉微揚,“慎棠,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
如果現在問慎棠最恨的是誰,那無疑是宋澤了。
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比宋澤更會惡心人的人了。
佟淼期盼地看著慎棠,只差直接說出口了:你去跪著求她吧,一定不能讓她傷害兒子。
慎棠了解佟淼,哪怕佟淼沒將那句話說出口,他只看眼神還是懂了。
他閉上了眼睛。
佟淼再不是當年在那四四方方的圈禁地里,抱著他,柔聲告訴他不要怕的人了。
有了兒子,兒子便成了最重要的人,而丈夫……丈夫死了,兒子上位,權力只會更大。
這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打壓慎康的原因。
祁旸發現他心有所屬,不吵不鬧的,只是冷靜地收拾佟淼,而在發現他將佟淼維護得非常周全后,便對他死了心。
而死了心,又做了什么呢?
聯合他的父母給他下藥。
這是覺得丈夫指望不上了,就指望兒子吧!
這樣一個女人,他如何敢讓她兒子上位!
她兒子做了少主的頭一年,他恐怕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暴斃了吧。
他以前還覺得佟淼一心一意對他,和祁旸不一樣,他到今天才發現,其實兩個女人都是一樣的,在他們的心里,兒子都比丈夫重要。
他微微低頭,看向佟淼那溝壑縱橫的臉,“今日之后,我不想再見你,你好自為之。”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佟淼眼睛里流出來,“阿棠,阿棠,阿棠……”
聲音戚戚婉婉的。
慎棠把袖子從佟淼的手里抽了出來,頭也不回地下了城樓。
他今日這一跪,跪掉了他的尊嚴,也跪掉了昔日的溫情。
佟淼追了兩步,卻被人扶住了。
“您小心些,樓梯太陡了,您當心從這里滾下去。”
佟淼回頭看來,扶住她的親衛卻朝她露出了個滿帶惡意的笑容。
她還有什么不懂的,這個親衛定然是祁旸的人。
她奮力甩開親衛的手,“阿棠!啊!”
她的身體后仰,重心不穩,居然真的順著樓梯骨碌碌朝下滾。
慎棠根本沒有回頭,他自嘲地笑笑。
這個時候叫住他,恐怕還是叮囑他一定要帶回兒子吧。
佟淼滾完了最后一級臺階,渾身都痛,她大口大口地吐血,伸手想要抓住慎棠。
慎棠的背影卻越來越模糊。
她終于支撐不住,手軟軟垂下。
慎棠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九江墟城門沉重而開,淡淡的光從門縫中透過來,輕輕地撒在慎棠身上,讓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許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