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本以為蕭九九是要帶他去秦老位于文明巷的四合院,可沒想到這次去的地方是一座位于西郊的私人博物館,博物館的真正所有人是謝忠軍,專門有人打理,原則上不對外開放。
博物館是過去的一個舊工廠改建的,這里的藏品多半都是謝忠軍從全國各地搜集過來的,秦老每隔半個月會過來一趟,今天選擇在這里見張弛不知是什么緣故。
因為是周一,這里閉館,外面的停車場只有一輛孤零零的黑色大g,張弛心說秦老還蠻高調的,這么大年齡居然還開大g,得花多少退休金啊。
蕭九九把甲殼蟲停在那輛大g旁邊,小聲道:“秦阿姨的車。”
“哪個秦阿姨?”
張弛雖然猜到這位秦阿姨應該和秦老是親人關系,可并不知道她是誰?張弛對秦老的家庭結構并不了解,目前只知道秦綠竹是秦老的外孫女,謝忠軍是秦老的養子。
蕭九九有些錯愕地看了他一眼:“能有幾個秦阿姨?秦老只有一個女兒,她是綠竹姐的媽媽。”
張弛點了點頭,他早就知道秦綠竹是隨母姓,只是對秦綠竹的家庭背景并不了解,通過蕭九九方才了解到,秦綠竹的母親,也是秦老最小的女兒,排行老五秦君卿,她是一位國際知名的女畫家,而且還是一位低調的商界精英。
秦老一共有四子一女,大兒子秦君誠在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自殺身亡,老二秦君實幾乎在同時失蹤,至今不知是死是活,老三秦君生幼年夭折,老四秦君正又于十年前生病去世。所以,現在秦君卿是秦老子女中碩果僅存的一位。至于張弛的師父謝忠軍,蕭九九對他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秦老的干兒子。
張弛心中有個問題,秦綠竹的父親是誰?因何她沒有隨父姓?這種問題關乎他人隱私,張弛不便提問,其實就算他問蕭九九也未必知道。
大門前的兩棵銀杏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地上也落了不少的葉子,一位穿著藍色運動服的中年人正在那里清掃。
張弛看了看那中年人有點眼熱,無巧不成書,對方穿得運動服和自己竟然是同款,都說京城大,沒想到大老遠跑到西郊也能撞衫。
那中年人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抬起頭看到兩人朝他們笑了笑:“秦老在二樓辦公室呢。”目光特地在張弛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也發現撞衫了。
張大仙人準備趕緊路過,實在是太尷尬了,好好的運動服被對方穿出了民工的氣質,想抓緊逃,可人家偏偏叫住他:“小伙子,你衣服哪買的?多少錢?”
張弛老臉發熱:“別人送的。”我才不會跟你說是網購,巨劃算太特么坑人了,不是宣傳說是限量款嗎?
中年人道:“七十八是不?我都擔心買貴了。”
張大仙人厚臉皮都透出紫氣了,這貨有毛病是不?沒見我身邊還有一位氣質美女呢?七十八咋了?占了那么大便宜你還滿世界嚷嚷。
蕭九九強忍住笑,看到張弛已經快步逃走了。
中年人又追問道:“你也是聚劃算團購得不?”
張弛頭都不回地暗罵一句,團購你大爺,我特么以后再團購我跟你姓。
張弛進了前面的院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今兒是啥黃歷?
跟在他身后進來的蕭九九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院子有三名工作人員,也穿著和張弛一模一樣的運動服,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弛也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呢,張大仙人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有些便宜真不能團。
秦老坐在二樓的走廊上曬著太陽,聽到下面的笑聲,舉目看了看,當他看到張弛的那身打扮,唇角也不禁露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他揚聲道:“九九,這兒呢。”
蕭九九開心地向他招了招手,銀鈴般招呼道:“秦爺爺!”
張弛到現在都尷尬,剛才在門口尷尬,進來之后是三倍尷尬,誰知道他們博物館統一團購了這身運動服,紅豆集團你們好端端地做啥子團購?價格還那么便宜,這么好的衣服能夠成本不?想不到現在識貨的人還挺多。
占便宜心理要不得,都覺得是大便宜的時候,其實就是個坑,張大仙人被坑已成事實。
張弛跟著蕭九九來到了二樓,他故意落在了后面,對秦老始終存在敬畏之心。等蕭九九打完招呼之后,他方才恭恭敬敬道;“師公好!”
秦老這次的態度明顯要溫和了許多,微笑道:“張弛來了!”
張弛趕緊把自己給老爺子帶的石榴奉上:“我給你老帶了點石榴嘗嘗,純天然綠色食品。”
秦老點了點頭接了過去,這次居然沒有挑剔,打量了一下張弛道:“誰給你發得工作服?”
蕭九九笑了起來,看到張弛尷尬,她怎么就從內心快樂呢。
張大仙人老臉發熱:“我自己買的同款。”這老頭覺得我那么喜歡占小便宜?
秦老道:“九九,你秦阿姨在畫室呢,去打個招呼吧。”
蕭九九應了一聲起身去了,只留下張弛在秦老面前,這貨頓時覺得有些局促不安,秦老明顯是故意支開蕭九九啊,他是要單獨教育自己。
秦老道:“第一次到這里來?”
張弛點了點頭,心說您老這不是廢話嗎?這么遠的郊區如果不是蕭九九帶我來,我根本找不到。
“我帶你參觀一下。”
張弛頗有點受寵若驚,秦老怎么突然對自己這么好?這事兒有點不對啊,老爺子不會有啥目的吧?
不過從見到秦老開始,他并沒有從秦老身上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火力值,這讓張弛放心不少,想起老爺子曾經出面解決了他和蕭九九的問題,也就是說秦老對自己這個剛剛入門的徒孫還是回護的。
秦老帶著張弛下了樓,沿著一樓的通道來到了后面的倉儲區,倉儲區就是展覽區,這里的藏品都是謝忠軍搜集的,大到整套的民居宅院,小到米粒大小的微雕,包羅萬象應有盡有,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謝忠軍的雄厚財力。
張大仙人知道謝忠軍有錢,可并不知道他還那么有內涵,居然還喜歡搞收藏。想起謝忠軍暴發戶一般的光頭大臉,實在是有點落差,到底是養子,從謝忠軍身上實在是找不到秦家人太多的基因。
秦老指著正在院中安裝的宅院道:“這座宅子是從皖南買下來的老屋,整棟拆開化整為零,然后運到這里重新復建。”
張弛道:“得不少錢吧?”
秦老道:“反正不花我的錢,指望我的那點退休金肯定不夠。”
張弛想起上次他們因為退休金和救濟金之爭,不由得笑了起來,老爺子還是沒忘了上次自己坑他的事情,多花了二十萬沒那么容易忘。
秦老道:“忠軍這小子喜歡收藏,卻不懂得鑒賞,不管是什么,只要他看中了就買下來,其中有些精品,可更多都是贗品。這些年真真假假買了不少,如果不是他早年買下得這片地方,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地兒擱了。”
張弛道:“我師父很有錢啊!”
“你對錢興趣很大啊。”
“不怕師公笑話,我窮啊!”張弛實話實說,人窮志短,如果自己有錢,當初在潘家園那顆開明獸的牙齒就不會輕易放棄,不過要是知道秦老的身份,他有錢也不會爭。
秦老道:“你和綠竹是在清屏山認識的?”
張弛點了點頭道:“清屏山四方坪紅星小學。”
“我聽說你救過綠竹的命?”
張弛道:“沒那么夸張,就是幫了點小忙,算不上什么。”看來秦綠竹已經將他們之間結識的經過告訴了秦老,否則秦老也不會在被自己坑了二十萬的前提下仍然不計前嫌出手相助。
秦老重新審視了一眼張弛,秦綠竹將張弛救她的事情告訴了他,不然也無法說動秦老為張弛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幫忙。
張弛將這么大的事情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證明這小子并沒有將這個大人情記在心上,眼界和胸懷還是不低的,綠竹沒有看錯人,干兒子也沒有選錯人。
秦老道:“九九是我老戰友的孫女兒。”
張弛道:“多謝師公幫忙說情。”
蕭九九的事情如果不是秦老發話,恐怕沒那么容易了解,就算最后真相能夠浮出水面,也得費很大一番周折,畢竟蕭九九這妮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秦老道:“還好你及時亡羊補牢。”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我聽說你只用幾貼膏藥就治好了她的骨折。”
張大仙人此時有點明白秦老為啥要把自己叫過來了,敢情老爺子真正感興趣的是膏藥,不是自己這個人,他提醒過蕭九九要保密的,可這件事終究還是傳到了秦老這里,證明這小妮子嘴巴也不保險,其實這件事怪不得蕭九九,秦老得知這件事是從其他的途徑。
張弛老老實實道:“那膏藥是別人給我的。”
秦老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追問道:“誰給你的?”
張弛也不敢隱瞞直接說出了白小米的名字,他看出秦老是想問出膏藥的來龍去脈,于是將自己和白小米是如何相識說了一遍。至于后來白小米聯手老騙子宋老三套路他,兩人相騙相殺的一段經歷只字不提,不想提,太傷自尊了。
秦老聽完面色嚴峻:“你是說這些膏藥都是這個白小米送給你的?”
張弛點了點頭:“我也奇怪,她的膏藥非常靈驗,尋常的骨折三貼就好。”他之所以那么老實把白小米交代出來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張弛察覺到秦老因為膏藥的事情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張弛對秦老尊敬且忌憚,對普通人他可以看得到別人的雙商,可對秦老除了偶爾爆發的怒火值之外,他根本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數據。
秦老的實力必然深不可測,師父謝忠軍都已經到了三品開山境,秦老肯定實力更強,說不定實力已經達到了五品之上。
張弛甚至有種自己反而被他看透的錯覺。在秦老的面前,撒謊是愚蠢的,也是沒有必要的。不如老老實實交代,當然隱瞞是必須的,交代別人的事情,隱瞞自己的秘密。說假話就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然怎么取信于人?
秦老道:“我聽說你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從北辰一中全年級倒數第一變成了燕南省文科狀元?真有這件事啊?”
張弛笑道:“真的!”
“吃了什么靈丹妙藥?”
一句話把張弛給問住了,張弛道:“哪有什么靈丹妙藥,我其實過去基礎一直都很好,只是到了高中突然進了叛逆期,我明明會做,偏偏故意寫錯。”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除非是一直故意搗蛋,不然真沒辦法解釋自己何以在短時間內從全年級倒數第一變成了燕南省文科狀元。
張弛暗忖,秦老顯然是對自己產生懷疑了,不是我不肯交代,我要是說我煉了顆通竅丹然后突然記憶力突飛猛進,您老能接受嗎?不得不防啊,他這么問說不定暗藏玄機。
秦老道:“身高也增長了不少啊,從北辰過來之后長了有十厘米吧?”
張大仙人已經能夠確定秦老調查了自己,知道老爺子能耐,可你調查我一個窮學生干啥?我就嗑了幾顆藥,至于您把我查了個清清楚楚?不允許人家有點隱私嗎?
他笑著答道:“可能是我發育晚吧,都說二十三竄一竄,我搞不好還能再長點呢。”
秦老也沒有繼續追問,帶著張弛繼續參觀,接連參觀了三個展區,來到后面的修復工作區,里面有不少的文物工作者正在進行修復。
張弛看到里面有人,心里頓時有些發毛,生怕這群人穿得都是跟自己一樣的運動裝,還好這里面的工作人員都穿著專門的工作服,這次并沒有發生集體撞衫的尷尬現象。
秦老道:“這里分成兩個區域,這邊是工作區,后面是廢品區,存放著一些沒價值的藏品和贗品。”
張弛道:“這些都是我師父的私人收藏?”暗嘆謝忠軍真是有錢,這么多東西就是收破爛按斤稱也得花不少代價。
秦老道:“不全是,也有我和君卿的東西,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將來這座博物館會整體捐給國家,本來都是屬于全人類的文明,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更多人從中受益。”
張弛趕緊拍馬屁道:“師公真是高風亮節大公無私!”
其實這句話一點都不過分,單從他剛才的所見,這里收藏的文物種類豐富,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精品孤品,愿意將文物捐出去,沒有一定的胸懷是做不到的,換成自己未必舍得。
這讓他越發意識到秦家財力雄厚,秦老應該不是生意人,應當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回頭我得好好百度百度。
他們來到了廢品區,這里就相對凌亂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各類殘品贗品就堆積在這里。
秦老加快了腳步,張弛跟上秦老的腳步,可走到中途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察覺到了一股神秘的氣息。
金木水火土,世間萬物都有著特殊的氣息,廚房有油煙氣,書房有煙火氣,浴室有潮濕氣,女人有脂粉氣,而這種氣息分明來自于煉制靈石金丹的氣息。
擁有數百年在乾坤爐前燒火攮灶經驗的張弛,對這種氣息格外敏感,他對這種氣息很熟悉,當初在北辰文玩市場,他就是依靠著這種敏銳的感知力發現了烏殼青的丹爐。
而現在他在服用培元丹之后,身體方方面面的短板都得到了補充,應當說他的感知力比起發現烏殼青的時候要有增強,張弛堅信自己的感覺不會有錯。
循著這股神秘的氣息望去,看到在殘品堆里露出黑色石頭的一角,張弛心中悄悄一動,先看了看健步如飛的秦老,他似乎并未察覺到什么,故意道:“師公,那東西是什么?”
秦老停下腳步,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方士煉丹的爐子,國忠從西北民間收來的,說是當年方士為秦始皇煉制長生不老藥用過的,可貨不對板,應該是現代仿制的贗品。”
張弛道:“我能看看嗎?”
秦老點了點頭:“自己去拿!”
張弛強行抑制心中的狂喜,生怕秦老看出自己的異樣,在他轉身的剎那,秦老的唇角卻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意。
張弛移開堆在表面的東西,才從那堆破爛下抱出一個丹爐,高不過一尺,直徑半尺,頂蓋、爐體、底座,分成三部分。
張弛翻騰了半天才將三部分找齊,結構和尋常的丹爐并沒什么區別,底部可安置火源石,中間最大的空間用來入藥除渣,上層靠近爐蓋最小的部分用來生煉得丹。
丹爐造型千姿百態,可主要結構大抵如此,萬變不離其宗。
這丹爐要比他過去的烏殼青大了許多,可是材質很輕,抱在懷中竟然比此前那個丹爐還要輕上許多,看起來更像是鋁材鑄造。
爐膛內灰泥填塞,因為經年日久,已經凝固形成了一個大塊,如果去除了這部分,爐子應該更輕。
張弛拿在手中反復端詳,秦老道:“別看了,贗品,鋁合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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