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中原堂口的白紙扇們就分成了兩撥,主站派跟主和派爭兩伙人斗不休,前者頭鐵,后者腿軟,對于戰爭的態度永遠都是兩個方向。
尤其是后者,其核心理念就是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大不了和親,歲幣,納貢,稱臣,這些都可以商量嘛,如果稱臣都不可得,那就稱兒稱孫好了……
但是不對啊,這種想法從根子上就是錯誤的你不想打,別人就不來打你了?
再想想人家老劉家的那些讀書人,動不動就帶著幾個馬仔去宰了別人家的國王,還囂張的要求人家國家把名字改掉,再比對一下大明那幾個水太涼頭皮癢的貨色……
反正楊少峰是開心不起來。
或許會有很多人說,都穿越到永樂年間了,該享受就享受,該浪就浪,那么為國為民的操心干什么說這話的,通常都是單身狗,根本就不考慮子孫后代的事兒……
自己確實不用拴根老鼠尾巴,但是如果沒有任何的改變,誰敢保證子孫后代會不會拴著那根老鼠尾巴,然后再跪上兩百多年?
一想到老鼠尾巴,楊少峰的臉色忍不住又陰沉了下來,說道:“回頭找老北,讓他弄幾個有血性的太監去做思想教員,好歹得讓這些讀書人知道什么叫做血性!”
朱瞻基一臉懵逼的瞧著楊少峰道:“血性?剛才咱們說的問題是沒有足夠多的先生吧?怎么現在又跟血性牽扯到一起了?好吧,就算是你想讓這些讀書人有血性,你確定找太監去做什么教員?”
楊少峰嗯了一聲,點頭道:“咱大明的太監嘛,鄭和滿腦子開疆擴土,你能說他沒血性?就連無心和老北這兩個家伙,當初不也是操刀子砍人的狠角色?”
朱瞻基遲疑道:“只怕不行吧?正所謂窮文富武,許多讀書人家里條件并不算好,也就是勉強能吃上飯,你讓他們去練武,也沒這個條件吧?”
楊少峰道:“扯蛋!等這次學堂建好以后,一頓三餐皆由學堂供給,足夠他們讀書練武的消耗。
再說了,讓他們練武也不是讓他們成為什么高手之類的,只是讓他們別跟現在似的,一個個的以瘦弱為美,弱的跟那小雞崽子似的,還不夠丟人呢!”
朱瞻基搖了搖頭道:“算了吧,這事兒還是讓祖父大人去決斷吧,我總覺得你的想法有問題。”
說完之后,朱瞻基又指著眼前忙碌的人群問道:“那些想占便宜的,怎么辦?”
楊少峰呵了一聲道:“誰占誰的便宜還不好說呢,慌什么,且讓他們占去,以后有他們哭的時候!”
朱瞻基好奇的打量著楊少峰道:“你還有什么后手?”
楊少峰道:“我能有什么后手?他們想占便宜,而且正大光明且符合大明律,難道我還能不讓他們占這個便宜?
至于葛云益,等拆遷的事情都忙完了再跟他算賬,現在也算是無意中幫了你一個大忙,暫時就不管他。”
朱瞻基卻忍不住有些肉痛的道:“錢!那都是錢!”
楊少峰卻呵呵笑了一聲,說道:“錢能解決的問題,那還是問題?”
永樂年間的大明百姓,跟螨清治下的那些忙著種煙的奴隸很不一樣他們對于占官府和皇家的便宜,沒有一丁點兒的心理負擔,而且不擔心會被秋后算賬,這是從朱重八時期就被慣下來的毛病。
就像這次拆遷舊城一樣,楊少峰定下的規矩是每戶補償拆遷款一百五十貫,所以百姓就把主意打到了這個每戶上面。
順天府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往往都是一大家子在一個戶籍冊子上,算做一戶人家,簡單點兒說就是不分家。
不分家,在征發徭役和繳納賦稅這些事情上面是占便宜的,比如有六七個兒子的人家,往往只有老大有個正式的名字,剩下的都叫小二,這樣兒就不用交多出來的人頭稅了,徭役也只需要承擔一戶的。
現在楊少峰規定的補償款是按照戶籍冊子來發放,這就讓順天府的百姓找到了一個發財的路子。
分家,一家二三十口的大家分成三五口的小家,能領到的補償款不就多了好幾倍?等到新城建完了再用補償款買下一座小院子,自己家不就多了好幾套院子?里外里不就是自己家占了大便宜?
這種歪門主意是誰想到的,楊少峰不知道,也懶得去知道。
因為從某些方面來講,這個歪主意是給楊少峰幫了大忙的。
最簡單的一個問題,古代皇權為什么下不了鄉?為什么有幾朝勉強下鄉了,皇權王法卻很難斗得過宗法?
因為古代的宗法是以一家一姓為主體,族里面出一個讀書人或者出一個官員,往往是整個大家族都跟著受益。
這也是為什么會有株連之制的存在。
可是現在呢,百姓卻為了能讓自己家多得到一些補償款,主動把以前官府不敢下手的家族給拆分成了無數個小家庭宗法?等那些小家庭享受到了單門獨戶的好處之后,誰還愿意去管什么宗法不宗法?
所以楊少峰才任憑這些百姓們分家之后來占便宜。
陳二,一個普普通通的順天府百姓,因為自己在族里這一輩人之中行二,所以起名叫做陳二,實際上卻是自己家的長子。
最近這幾天,陳二已經眼看著宗長發了好幾次的火。
因為官府已經明令規定,所有的拆遷補償款,只能由戶籍冊子上的戶主去領取,宗長去了衙門,人家根本就不理會。
那可是足足一百五十貫,如果讓宗長過一遍手,最后能不能剩下一百貫都不好說,如今卻就這么到了自己的手里?
直到從順天府出來,陳二依舊有些難以相信,足足一百五十貫的寶鈔,就這么到了自己的手里?
陳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但是手里面的肉和肥雞可以證明,自己確實拿到了一百五十貫的補償款,也確實用這些錢買了東西,如今已經快要走到安置點的家門口了。
直到看見坐在安置點門前的五叔公那張陰沉的臉,陳二才一下子回過神來。
訕訕的笑了一聲,陳二說道:“五叔公,您也在呢啊,今天我切了一些肉,回頭您過來喝酒?”
五叔公陰沉著臉,呵了一聲道:“老啦,喝不了酒,萬一醉死了,還得給你添麻煩!”
被五叔公噎了一句,陳二的心中更加忐忑了,低聲道:“別啊,五叔公你要是有什么吩咐,您就直接說,您這樣,我這心里害怕啊”
五叔公嗯了一聲,然后頓了頓手里的拐杖,道:“好!我問你,官府是不是給了你一百五十貫的寶鈔?”
陳二點頭道:“是,官府說這是拆了原來的房子,新的房子比原來的房子要遠一些,所以給的補償……”
沒等陳二的話說完,五叔公就揮了揮手,將陳二剩下的話給打斷,開口說道:“當初你那個小院子,是族里人都幫了忙的,如今官府給了一百五十貫,我也不求你都拿出來分給族里人,好歹你拿出來一點兒,跟大家伙兒一起湊一湊,把咱們的宗祠再修一修,不為過吧?”
陳二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道族里其他人都是個什么意思?大家都拿出多少來?”
被陳二這么一問,五叔公的臉色就更加的陰沉了,頓了頓手里的拐杖,怒道:“我老啦!說話也不管用啦!陳二,不要去管其他人,我就問你,你到底愿不愿意?”
陳二摸了摸懷里的寶鈔,再看看左手拎著的肉和大肥雞,臉色忽然就有些發白了原本窮的叮當響,家里孩子都吃不飽飯的時候,宗族里可有人管過自己的死活?如今官府剛剛發了些補償款,宗族就找上門來了?
我呸!
望了望遠處站著的京營士卒,陳二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氣,直接對五叔公說道:“我不愿意!
當初蓋我家的院子,我爹起早貪黑的去打柴,累到吐血,宗族里的人可也沒少要他一文錢的工錢!
去年地龍翻身還有雨災,我家的院子倒了,家里揭不開鍋的時候,是官府派人幫忙給清理的院子,是官府給了賑濟糧,宗族里可沒有人過來搭把手!
我還記得當時家里娃子餓得直哭,我求到五叔公門上時,可是五叔公您自己說的,我陳二這輩子就是個窮命,宗族里一輩子也指望不上我。
前些日子官府說拆遷,也是您五叔公一定要把我陳二從陳家分出來,逼著我花錢找人錄了家譜,現在看著官府給了我寶鈔,您就打算找上門來討要?
可惜啊,官府不傻,官府就防著你們這種人呢,所以就讓我陳二自己去領這個補償款!
我告訴您,這寶鈔是我的,誰也別想把它給奪走!您不行,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一番話說完之后,陳二的心里忽然就舒服了沒錯啊,這寶鈔就是我自己的啊,官府都承認的,你五叔公張嘴就想拿走?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