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歸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字畫實在是陳舊,畫紙都是舊了,甚至是泛著黃色。更因為顧晚娘不過是將它丟置在閑置的角落,也不曾將它收納起來的緣故,畫紙有些邊角地方都是破損了。

顧晚娘看著這慢慢攤開的畫卷里的母親,這一眼倒是讓顧晚娘恍惚,畫卷里的是未曾出格的少女,站在一株海棠之前,襯得春日的景都是不再出挑了。

顧晚娘的母親在未出閣之前,倒也是個聞名的才女,容貌更是出挑。

彎彎的眉眼,也不知道是在朝著何人在笑,如此清淡如菊的女子,竟然是笑起來這般的色彩斑斕。

還有那熟悉的眉眼,顧晚娘居然是都不曾記得了,有多久不曾見過母親了。

顧晚娘的視線挪到了那最角落的落款處,蓋著一個章,薛時午印。

果然!

“薛左將軍,當真這般喜歡母親?”

“至少是為了小姐,至死之日都不曾成家。”

顧晚娘也曾經聽說過,母親認識父親之前,也曾是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大哥哥。

“母親為何會喜歡上父親,而不是薛左將軍?”

說起來這些陳年舊事,于嬤嬤也是嘆息了一聲,“許是造化弄人,小姐慣來都喜歡書生,喜歡青梅煮酒話詩經,而薛左將軍自十四起,便是與薛老將軍馳騁塞外。”

顧晚娘瞧著于嬤嬤倒是鎮定自若,陷入了回憶,比起來顧晚娘方才問起來那般的慌張,現在才是那無論多大的事情,都是鎮定自若的于嬤嬤。

只是顧晚娘話鋒一轉,本來就不曾是來與于嬤嬤詢問這遭的往事的。

顧晚娘:“母親那般信任你,便是母親死后,你著急回南地,也不該連夜走了才是,至少是要過了母親的頭七。”

那般著急的連夜離開,只能是一件事,見不得人的事情。

顧晚娘看著那畫紙上的幾點的印記,將手放在那般印記之上,那印記是淺色的,陷入了畫紙的最里頭。想必是顧晚娘的母親多次瞧著這畫卷,一個人哭起來的時候,留下的淚滴。

“母親的墳里,是空的?”

于嬤嬤壓低了聲音,許是顧晚娘當真說起來了讓人難以回憶的往事。

“三姑娘要是不提起,這么多年過去了,老奴都是忘記了。也是,這般事情不該瞞著三姑娘。”

“想是三爺回來,給三夫人立了衣冠冢罷了。”

顧晚娘看著于嬤嬤,遲疑了半響,知道是無妄,還是問于嬤嬤道:“母親可還活著?”

于嬤嬤看到了顧晚娘眼里的期待,到底還是只能讓這個期望落空了。

“小姐是瞧到了那日的大雪,伴著第二日冬日的暖陽初升去的。”

到底也是讓母親最后的愿望達成了,顧晚娘也是松了口氣。

于嬤嬤跪在了地上,和顧晚娘討饒著,“是老奴錯了,不該偷偷帶著三夫人出府,不然三夫人也不會死在府外頭了。”

可是還是有一事讓顧晚娘奇怪了,“父親回來之時,明明瞧見了母親的遺體,為何,最后下葬的卻是衣冠冢?”

顧晚娘當時年紀小,不曾見到顧三夫人的遺體下葬,但是卻明明從門口,偷偷瞧見了顧三爺最后握著顧三夫人涼了的手,告了別。

此事說起來隱晦,于嬤嬤也是詞窮了。

最后于嬤嬤還是咬牙,和顧晚娘道:“是薛將軍在小姐下葬前,將小姐的遺體帶出了府邸。”

“誰?”

顧晚娘拿在手里的茶杯被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連著那茶漬與杯子的碎片濺在了四處。

“薛左將軍?”

于嬤嬤低頭,算是默認了。

薛左將軍居然不曾死了。

顧晚娘如何不吃驚,當年奪嫡之爭的結局,當然是太子被賜毒酒一杯,而傳聞戰死沙場的薛左將軍,應該是全尸都不曾留下才是,為何……

“你替薛左將軍辦事?”

這個于嬤嬤倒是搖頭拒絕了,于嬤嬤不曾替薛左辦事。

于嬤嬤:“夫人被葬在了洛陽,洛陽斜陽之下的一個山頭,有一棵合歡樹是合抱之木。夫人與薛左將軍在那,一道長眠。”

原來薛左將軍還是死了。

驚蟄在外守著,雖然里頭聲而小,驚蟄不曾聽見里面說了什么。但是這碎了杯子的聲,卻是將驚蟄著實嚇了一跳。“姑娘,可是有事?”

“不曾。”

顧晚娘看著于嬤嬤,附耳靠近于嬤嬤,更是壓低了聲音,“于嬤嬤,當年建安九年的兵變,到底發生了什么?”

顧晚娘前世去世之時,建安九年的兵變已經是被平反了的,更是說薛左將軍是被陷害的。后被皇帝追封了鎮國大將軍,封了爵立了衣冠冢,不過是因得薛左將軍不曾有后嗣,便是從薛家的旁系里過繼的適齡的男子。

只是顧晚娘不知道這是何人平反的,是如何平反的……

建安九年,于嬤嬤正巧是經過了此事,且于嬤嬤還見過日后活著的薛左將軍。

顧晚娘是篤定了于嬤嬤,必定是知道當初發生了何事,且可能還知道那當年的太子遺孤,到底現在在何處。只是,是如何讓于嬤嬤開口罷了。

“嬤嬤不是說是晚娘跟前的人,聽得晚娘使喚,為何現在卻是不說了?”

于嬤嬤瞧著顧晚娘,吃了一驚,不曾想到顧晚娘竟然這般聰明,借著一個小小的蓋章,便是順藤摸到了這里。于嬤嬤也是欣慰,到底不會如當年的小姐一般了。

“姑娘若是想知道,老奴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姑娘,這到底是奪嫡之爭,恐是牽連了姑娘。”

便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于嬤嬤對當年那長安城亂葬崗上堆不完的尸體,那街上洗不干凈的血漬,也是忘不了的。

“當年太子從塞外擊退蠻子,并非舉兵奪嫡,而是班師歸朝。先帝生性多疑,又被奸人教唆,便是疑了太子與薛左將軍有謀。”

“可太子忠信,怎知方才帶親信和那些戰功之士進了長安城,便是被禁軍封鎖了城門,盡數被屠殺。”

于嬤嬤嘆息了一聲,“便是現在,姑娘你還想知道?”

顧晚娘倒是挑眉,于嬤嬤是怕了當年的奪嫡之爭,卻是不知,不過三年之后,又一場的腥風血雨,又是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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