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牛車,渾身都放松下來,薛濤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她在人群中看燈,卻能時時刻刻感受到各種針對她的目光,那些目光中雖然有欣賞,但更多是曖昧和貪婪,各種貪婪的目光恨不得剝掉她的一切,讓她極為不自在,這感受她卻不好對愛郎說。
現在坐上了牛車,把一切貪婪的目光都隔絕了,她能體會到上元節的熱鬧,能看到絢麗奪目的花燈,卻再沒有那些不良的感受。
事實上,豪門大戶人家的女兒來看燈,基本上都是坐牛車,她們姿容出眾,很容易被人窺視,尤其在上元夜,人潮洶涌,被人揩油騷擾也很正常。
就算不坐牛車,步行看燈,前后也會有侍衛開道保護,拋頭露面的看燈女子雖多,但像薛濤這樣氣質出眾,確實罕見,她只被一波無賴盯住,已經是幸運了。
梁果找來的牛車很上檔次,里面干凈就不用說了,各種用料都十分考究舒適,就連窗戶上也裝一層薄薄的紗簾,里面看外邊很清楚,外面卻看不見里面情形。
這輛牛車的好不僅僅是內裝修,更重要是牛和車夫,車夫老道,經驗豐富,不急不緩地趕車,牛也是訓練有素,不為周圍環境所動,所以整個牛車走得十分平穩,而且車身很高,他們基本上都在人頭上方,視線開闊,非常適合觀燈。
“小孫這個徒弟不錯,做事很盡心。”郭宋贊道。
薛濤慵懶地躺在愛郎懷中,輕輕點頭道:“我就喜歡這輛車干凈,看樣子剛收拾過。”
郭宋低頭吻一下她的紅唇笑道:“起來看燈,別錯過這些美景了。”
薛濤撒嬌地扭動一下身子,“人家不想看燈了,就想躺一躺,你別動,讓我躺舒服了。”
“你快看那是誰?”郭宋忽然看見了熟人。
薛濤連忙坐起身,“在哪里?”
郭宋指著一個賣燈籠的小攤笑道:“你看那兩個!”
兩個小娘子正在湊錢買燈籠,正是小魚娘和阿秋。
“要不要叫她們?”薛濤問道。
郭宋笑著點點頭,“叫吧!遇到了就是緣分,讓她們上車。”
“老丈,停一下車。”薛濤連忙喊道。
牛車緩緩靠邊停下,薛濤扶著郭宋的胳膊下了車,悄悄走上前,猛地一推兩人,兩個小娘嚇得尖叫起來。
“你們兩個叫得太夸張了吧!”薛濤瞪了兩人一眼道。
阿秋不好意思道:“我們還以為又遇到登徒子了。”
薛濤眉頭一皺,“什么叫又遇到,你們遇到無賴了?”
小魚娘點點頭,“有幾個小無賴調戲阿秋,說她進青樓一定是頭牌,他們一定會天天來,我氣不過,就用匕首給了他們一人一下,他們連滾帶爬地跑了。”
薛濤一怔,才十二歲就被人調戲么?
她看了一眼阿秋,這才發現在燈光下,她長得真的很好看,雖然臉圓了一點,但唇紅齒白,一雙大眼睛左右顧盼,格外動人,就是一個小美人胎子,難怪那些無賴居然打上她的主意。
“你們兩個跟我上車去!”薛濤拉著兩人便走。
阿秋吞吞吐吐道:“我還想買個燈籠呢!”
“燈籠已經給你們買好了,一人一個,都是上好的燈籠。”
兩人頓時高興得跳了起來,跟著薛濤向牛車走去,這時郭宋已經坐在車夫身旁,把牛車讓給了她們。
阿秋忽然看見了郭宋,嚇得她后退一步,怯生生道:“我們還是自己回去吧!”
“還不快點上車!”郭宋不給她猶豫的機會。
阿秋不敢違抗,只得乖乖地爬上車,她真正的主人是郭宋,這一點她可沒有忘記。
小魚娘扶著薛濤上了車,她輕輕縱身上車,牛車又繼續緩緩前行。
外面喧囂熱鬧,車廂里卻是另一番熱鬧,就像兩只小家雀飛入車廂,立刻變得嘰嘰喳喳起來。、
“姑娘,你有沒有看見燈樹,好美啊!”
“是我先發現的,阿秋還不肯去.....”
“胡說,是我先看到的,明明是你不相信?”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一個個說,看到什么漂亮的花燈?”
郭宋坐在車夫身旁,悠閑地望著兩邊璀璨奪目的花燈,望著歡喜熱鬧的人群,看著一群群快樂的孩子,看著一隊隊懷春的少女,看著扶老攜幼的一家人其樂融融逛燈,他盡情地體會著這大唐獨有的風情,這一刻,他完全把自己融入了其中,
一直到兩更時分,他終于把薛濤和兩個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的小娘送回了薛府,薛氏夫婦早就回來了,主要是薛勛有嚴格的作息規律,絕不會熬夜觀燈,倒是韓氏堅持不睡,等著女兒回來。
“終于回來了!”
韓氏松了口氣,忍不住埋怨女兒道:“以前你很早就回來了,今天卻瘋得這么晚!”
“娘,你趕去睡吧!我也困了。”
“我知道,我和郭賢侄打個招呼就睡。”
郭宋笑道:“叔母,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了。”
“賢侄,明天、后天還要逛燈嗎?”韓氏滿臉堆笑問道。
這才是韓氏不肯睡覺要等女兒的真正原因,兩人馬上就要成婚了,整天膩在一起,不怕被人笑話嗎?
郭宋明白韓氏的意思,這種本來不用說的事情,她偏偏要說出來,就是讓自己明天和后天不要再帶薛濤逛燈了。
郭宋淡淡笑道:“不了,明天一早回軍營,一堆事情等著處理呢!”
“那好,賢侄早點回去休息。”
郭宋點點頭,又對薛濤道:“有什么需要,讓小魚娘給我師姐說一聲,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郭郎也早點休息。”
眾人了府門,牛車望著走遠,韓氏這才關上府門,一回頭,卻見丈夫站在自己身后,嚇了她一跳,“你不是睡了嗎?”
“我也睡不著,聽濤兒回來,我出來看看。”
韓氏見丈夫穿得單薄,一連催促道:“趕緊進屋去,外面這么冷,你年紀也不小了,凍病了怎么辦?”
薛勛回到內堂,對妻子道:“我說你剛才就不該問人家,明擺就讓人家明后天別來了,這很得罪人知道嗎?”
韓氏被戳穿了心思,頓時有點惱羞成怒,“我哪里說錯了,馬上就要成親了,還呆在一起,就不怕別人笑話嗎?”
“誰會笑話,誰敢笑話?你以為你女婿是什么人?人家是靈武郡公,堂堂的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陪同天子微服私訪的人,你信不信,明天他若一個人觀燈,馬上就會有豪門人家把女兒安插在他身邊,說不定還是縣主、郡主。”
韓氏頓時有點慌了手腳,“老爺,不會吧!他真會這樣做?”
薛勛搖搖頭,“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很多事情明明塵埃已定,但偏偏就會出變故,比如說,某個郡主看上了郭宋,硬纏著天子許婚,天子也想讓郭宋成為皇親國戚,那么天子下詔許婚,你說郭宋敢不答應?”
“那該怎么辦?要不我現在就去向他道歉。”韓氏終于意識到問題嚴重,心中害怕起來。
薛勛其實也是有點惱火妻子不懂事亂說話,所以找個由頭嚇嚇她,這婚事已經定了,哪里容易插足進來,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隨意破壞別人婚姻,薛勛見妻子真被嚇著了,心中舒服一點,這才決定放過她。
“算了,該來總歸會來,我們聽天由命,說不定運氣好,郭宋明天帶兵出去訓練,誰也找不到他了。”
“那我明天帶濤兒去慈恩寺許個愿!”
一句話提醒了薛勛,他笑道:“不去慈恩寺,去清虛觀,讓濤兒在天師圣像面前許愿,那可是郭宋的師父,請他老人家在天之靈成全這段姻緣。”
韓氏一拍巴掌,“你說得對,濤兒也說過,郭宋自小父母雙亡,他一直視師為父,濤兒確實應該去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