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薛長壽快步來到郭宋官房。
薛長壽當年作為軍醫跟隨郭宋去安西出使之時,大概四十余歲,一晃十多年過去,他已經快六十歲了。
不過他是醫師出身,很會保養自己,頭上沒有一根白發,臉上也一絲皺紋也沒有,看起來也就是四十歲出頭的樣子。
但有點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薛長壽最擅長治療不育癥,偏偏他自己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已出嫁,連外孫都好幾歲了。
外孫也是別人家的子嗣,和他無關,著實讓薛長壽心酸,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在他年近花甲之時,侍女春杏竟然懷孕生子。
雖然春杏已是周平安的妻子,但直覺告訴薛長壽,這孩子是他的,薛長壽欣喜若狂,孩子進府后,他越看越像自己年輕之時,便再也不肯放手了。
“殿下找我?”薛長壽進屋問道。
郭宋一指旁邊椅子,“坐下說話。”
薛長壽坐下來,郭宋笑瞇瞇看了他半晌,“是不是最近春風渡府,喜事臨門?”
薛長壽心中‘咯噔!’一下,難道晉王殿下找自己,是為了那件事?
他點點頭,“不瞞殿下,確實有喜事,我得了一個兒子。”
“老薛晚年得子,這是天大的喜事,為何要藏著掖著,不讓大家分享你的喜悅?”
“這個......”薛長壽一時無言以對。
郭宋敲了敲桌子的狀紙,“人家已經告狀到我面前來了,告你霸占人妻,強奪人子,老薛,如果這件事是真,你可是晚節不保啊!”
薛長壽頓時頭筋暴脹,跳起來道:“我哪里霸占人妻了?春杏月子沒有做好,她在我府中重新坐月子,補身子,我一根毫毛都沒有碰她,那孩子分明就是我的兒子,憑什么我不能抱回自己的兒子?”
“別急!別急!你坐下來慢慢說,我現在在了解真相,解決這件事,事關晉王府聲譽,我不能不管。”
薛長壽坐下恨恨道:“大不了我辭職,不連累殿下!”
“這是什么話,你跟我那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會不知道?不管我是晉王也好,還是你老上司也好,我都要把事情弄清楚。”
薛長壽嘆了口粗氣,“要問什么,殿下就問吧!我實話實說,不會隱瞞。”
“老薛,我知道你為了要兒子,已經先后娶了兩房妾,但都沒有生孩子,為什么你就那么有把握說那孩子是你的?”
“殿下有所不知,我是醫師出身,我一直在調養自己,就是不甘心沒有子嗣,想最后博一博,我知道自己其實能生孩子,只是發妻年紀大了,兩房小妾一個身體虧了,另一個也三十多歲,過了生孩子的年齡,所以春杏懷孕消息傳來,我特地仔細算過時間,應該就是我下的種,只是礙于面子,我不好去騷擾人家。”
“然后呢?你還是去騷擾了。”郭宋搖搖頭道。
“不!不!不!殿下請聽我說,她從前是我老妻的貼身侍女,她生下孩子后,我特地讓老妻去探望她,老妻回來告訴我,那孩子長得非常清秀,不像周家人,眉眼臉型簡直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殿下,我今年五十八歲了,終于有了兒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說到這,薛長壽情緒異常激動,竟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郭宋心里著實很為難,唐朝也沒有什么基因檢測,確實說不清楚那孩子是誰的,萬一真是薛長壽的呢?
這種事情只能靠調解,看哪一方最后肯放手。
“那你和周平安好好談一談吧!”
“我倒是愿意和他談,但他一口咬定我霸占他妻兒,死活不肯談,就是鬧,天天上門大鬧,我開始忍了,但管家他們忍無可忍,就報官了。”
“他鬧得有多嚴重?”郭宋問道。
“他天天站在大門口指名道姓破口大罵也就罷了,但他夜里向府中扔石塊,結果把廚娘頭上砸了個洞,血流不止,縣衙才抓他。”
郭宋沉吟一下道:“好吧!我來說服周平安和你談判,能不能談成,就看你自己了。”
郭宋當然不會自己去找周平安,他派親兵郎將趙駿去說服周平安,這件事沒有什么道理可言,就算硬逼也要讓周平安坐下來談判。
半個時辰后,趙駿便回來了,對郭宋笑道:“周平安已經答應了,明天一早去薛府家談判。”
郭宋大喜,連忙問道:“怎么說服他的?”
趙駿笑道:“還是吳縣令有辦法,他帶著廚娘的丈夫去周家索賠,醫藥費,養傷費,索賠一百二十貫,否則就以故意傷害罪判他坐五年牢。
可周家那么窮,連五貫錢都拿不出,祖父祖母哭著苦勸周平安,周平安也只得答應了,雖然這個辦法狠了一點,但并沒有訛詐他,他確實把人打傷,如果薛家不墊這筆錢,他就得自己賠錢!”
晚飯時,孩子們爭先恐后給郭宋說起今天的游玩,說到花船巡游,連一向老持穩重的郭錦城也忍不住了,他好奇地問道:“爹爹,那個吞刀吐火是怎么辦到的?簡直太厲害了!”
郭宋哈哈大笑,對長子道:“你要記住一點,如果只有偶然一兩人掌握吞刀吐火,或許是門很深的技藝,可如果很多人都會,那就有問題了!”
郭錦城撓撓頭,“那有多少人會這門技藝?”
“在長安估計就有幾百個婆羅門人會,在他們家鄉恐怕更是數不勝數了。”
連獨孤幽蘭也忍不住了,連忙問道:“夫君,這里是什么竅門呢?”
“竅門嘛!其實也很簡單,那些匕首看起來寒光閃閃,但它的刃卻是圓鈍的,打磨得非常光滑,然后順著食道慢慢滑下去,到咽喉部位就差不多了,如果有的匕首很長,長達兩尺,那它的刀柄一定也很長,里面是空的,一邊吞一邊就向刀柄里縮,看起來吞了兩尺,但實際上可能只吞了不到一尺。”
郭錦城呆了一下,失聲道:“這....這不是在弄假嗎?”
郭宋微微笑道:“所以它叫百戲,而不叫武藝,就說明它是有竅門的,并不是真功夫。”
郭錦城若有所悟,他又連忙問道:“那吐火呢?”
“吐火也是竅門,你肯定沒有看見誰仰天噴火吧!一定是拿一個帶火的圈子,他們實際上噴的不是火,而是容易燃燒的液體,向純度很高的酒,眉壽酒還不夠,再提純十幾次,差不多就能點火了,噴出酒霧,穿過火圈時,一下子就點燃了。”
“原來是這樣啊!”郭錦城著實有點失望。
郭宋笑道:“這種吐火其實也是需要技巧的,必須噴得非常均勻,而且氣量要足,至少要苦練好幾年才能漸漸掌握竅門,吞刀也是一樣,很危險,稍不留神就會戳破喉嚨而死,不知多少人為練它丟掉了性命,我們只看見表面光鮮,背后是要付出艱辛的代價。”
郭錦城點點頭,開始認真吃飯,不說話了。
郭薇薇小聲道:“爹爹,我想學唱歌!”
郭宋愣了一下,女兒怎么會冒出這個奇怪的想法?
旁邊薛濤笑著解釋道:“薇薇是聽劉采春唱得十分美妙,便動心了。”
郭宋啞然失笑,“真是傻孩子,劉采春那是天賦,億萬人中可能就她一人,聽說她不光歌唱得好,詩也寫得不錯,山水畫更是一絕,你跟她學學山水畫,我覺得會更有收獲。”
薛濤笑道:“夫君,我打算請劉采春來府上住一段時間,教薇薇繪畫,唱歌,夫君不反對吧!”
郭宋端起酒杯道:“只要劉采春本人愿意,我倒是不反對,如果她不想來,就不要強迫人家了。”
旁邊張敏秋笑道:“事實上,大姐已經發出邀請了,劉采春一口答應,明天會來我們府上做客。”
郭宋點點頭,這時,孩子們都吃好晚飯,各自回房了,郭宋喝了口酒,對三個妻子道:“今天發生一件事,還真是讓人頭疼,我給你們說說,你們看如何解決?”
郭宋便把薛長壽的事情告訴了三位妻子,這種事情一向是女人最感興趣的話題,她們頓時顧不上吃飯了。
“我覺得這里面最關鍵還是周平安的妻子!”
薛濤一針見血道:“薛長壽從來就沒有好色的名聲,他更不會輕易染指侍女丫鬟,為什么偏偏在她服侍主人的最后一晚就發生了這種事情,而且她還成婚了。”
“大姐,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女人是在故意勾引薛長壽?”獨孤幽蘭問道。
薛濤搖搖頭,“我不敢這樣說,但這件事很蹊蹺,而且從她的種種表現來看,她就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事情鬧大,這里面她的責任最大。”
張敏秋道:“大姐,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她本來不知道周平安家很窮,因為他們之前在太原,周平安又是長安人,可能她想來長安,然后跟隨周平安來到長安后,發現他家很窮,她才開始后悔,但已經懷了身孕,她也沒有辦法,結果孩子生下來后,薛長壽來爭孩子,她才發現是機會,于是她就改變了主意。”
獨孤幽蘭哼了一聲,“這樣說起來就更不對了,明明成了婚的女人,還要和別的男人發生關系,這就是不守婦道,這種女人就該抓起來嚴懲!”
“二姐,萬一當時她是被迫的呢?畢竟薛長壽是她的主人啊!主人提出要求,她怎敢不從?”張敏秋始終比較同情周妻,或許她也是丫鬟出身的緣故。
郭宋便知道她們的談話不會有什么結論了,便起身道:“你們繼續聊,我先去書房!”
待郭宋走了,郭薇薇悄悄從旁邊溜了過來,纏著母親道:“娘,我覺得那個周平安倒是很可憐的,還被抓起來!”
三個女人面面相覷,一起板著臉道:“這種事情不是你該過問的,趕緊回自己房去!”
郭薇薇撅著嘴,一臉不高興地走了。
薛濤起身笑道:“你們先去我的書房,我給夫君送了茶,我們再繼續聊。”